第144章 僅剩的一縷恩情

  「殺手很專業。��

  正堂中,李錦端著一盞茶,淡淡地說:「我和雲飛是第一時間趕到,但現場已經被清理得連一顆血點都找不到。」

  說完,他抿了一口手裡的溫茶,抬眼看著站在一旁,指尖依舊在撥弄那個月牙髮簪的金舒。

  許是察覺到了李錦的視線,她抬頭,對上了他的目光:「昨夜包紮之前,她非要見王爺您。」

  「見我?」

  「嗯。後來聽說您去現場了,才作罷。」她頓了頓,「但是將此物交給我,仿佛有什麼話想說一樣。」

  金舒把月牙髮簪遞給李錦:「這髮簪上,刻著一個林字,但我看了一整晚,也沒看出什麼玄妙。」

  林字。

  李錦放下茶盞,抬手接過。

  那小小的木簪在他手心裡,他掂量了掂量,而後拿在眼前左右看了許久。

  這木簪上確實有異樣。

  有一條深色的木紋,從頭貫穿到尾,像極了李錦曾經用過的傳信筒的一種。

  因為製作精密,所以並不容易被人看出這木簪是兩片木頭,被人是用蠟粘合在一起的。

  他將自己扇骨中的小刀抽了出來,在那月牙的髮簪上,沿著那一條深色的紋路,輕輕一划。

  不出他所料,髮簪一分為二,內里一條細長的小卷,嵌在當中。

  他指尖輕輕將小卷摳出來,小心翼翼地展開。

  這是一份名單。

  上面超過半數的人,李錦都認得,他們是太子最初的羽翼。

  丞相趙文成,刑部尚書許為友,太傅蘇宇,乃至刑部侍郎陳文,林陽知府楊安,益州商賈方青……

  除了他們,有些人交手過,有些人已經死了,而剩下的大部分人,生死不明。

  這當中,也有六年前運送鎧甲的林忠義,和接收了鎧甲的楊青雲的名字。

  他將紙條重新捲起,放回了那隻月牙簪里。

  「若我的推測沒有錯的話,林忠義返京之後,臨死之前,應該來見過這個姑娘。」

  李錦的眼眸沉了不少。

  而肖盼兒昨日夜裡會被人刺殺,恐怕就是因為這根髮簪。

  以及……

  她本來藏的好好的,但卻被白日裡李錦的行蹤,暴露了藏身的位置。

  他瞧一眼金舒,輕笑:「我們應該被人跟蹤了。」

  金舒不語,點了下頭。

  那夜之後,肖盼兒一連沉睡三日,才悠悠轉醒。醒來後的第一句話,依然是要找靖王李錦。

  喬御醫將她安置在自己家的醫館後面,李錦和金舒從密道進入,瞧見了那個面無血色的女子。

  她背靠在床頭,看著李錦頷首致歉:「那日,我見您氣宇軒昂,又少言寡語,以為是太子假扮的六扇門。」

  肖盼兒氣若遊絲,說話極為艱難。

  李錦撩了下衣擺,坐在床邊:「肖姑娘尚未康復,撿重要的說。」

  沒等她回應,李錦直截了當地問:「你最近見過林忠義?」

  林忠義,每當李錦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,眼前的女子,眼眸中總是會閃過一抹緊張的情緒。

  「見過。」她點了下頭。

  「他交給你的月牙簪?」

  問到這裡,肖盼兒沉默了些許,雙唇抿成一條直線:「他來找我說,如果他死了,就想辦法將這個髮簪,交給六扇門的靖王殿下。」

  「他還說。」她頓了頓,思量了許久,「趙丞相是雲紋。」

  李錦一滯。

  就連金舒也愣了一下。

  雲紋,是李錦那畫卷中,至今為止,一點線索都沒有的單獨的圖形。

  「我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,但他說很重要,讓我一定要傳達到。」肖盼兒微微蹙眉,笑得格外勉強,「如今已經說給殿下了,他對我的那點恩情,也算是還清了。」

  醫館後堂,李錦看著虛弱的肖盼兒,腦海中將恩情兩個字來回過了許多次。

  他瞧著她重傷的模樣,什麼也沒問。

  十年前,林忠義帶著四個打手,將欠了他高利貸的肖家父親打成重傷,一命嗚呼。

  將當時剛剛六歲的林盼兒抓走抵債,而今她卻說,這個人對他有些恩情?

  見他不問,肖盼兒揚起沒有血色的唇,自顧自的小聲說:「我被抓走之前,日子其實很苦,和哥哥兩個人去街上賣鞋底,一天只有十幾個銅板,食不果腹。」

  「到了林府,起碼還能吃上兩餐,不用忍飢挨餓,有衣庇體。」她乾笑兩聲。

  那時,年幼的肖盼兒十分聰慧,知道怎麼討大人開心。

  她為了活下去,想盡了辦法。

  雖沒有自由,始終是個賤奴,但日子相比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曾經,也算是安穩。

  這便是她唯一能記林忠義的一縷恩情。

  她確實恨他,但又因為得到了更好的生活,心生感激。肖盼兒便是在這種矛盾的心裡狀態中,漸漸長大。

  李錦沉默了許久,搖頭:「他利用了你的一廂情願。」他說,「若真的好,你便不會身在青樓。」

  靠床坐著的肖盼兒,先是怔愣些許,而後自嘲一般的笑起:「林忠義有個秘密,就是六年前,我十歲的時候,他好像在那次皇家的血雨腥風中,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。」

  「那之後,他一直以為,自己會平步青雲,成為現在太子的左膀右臂。」肖盼兒嗤笑道,「直到兩年前,他發現自己不僅沒能成左膀右臂,居然還在太子的肅清名單上。」

  「他嚇得連夜收拾東西準備逃跑,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亂成了一團。」她輕笑,「我本來,是想和他一起走的。」

  說到這裡,肖盼兒抿著嘴,沉默了許久。

  她做夢都沒想到,自己那還算不錯的生活,會以被賣進青樓而收場。

  林忠義對她的善意,不過就是廉價的施捨罷了,像是養著一條寵物,高興的時候扔給她兩片肉,不高興的時候,便一腳踹開。

  那之前,肖盼兒竟然還天真的以為,她會在林府里一直一直的待下去,還天真的以為,自己在林忠義的心裡,和其他那些端茶倒水的婢女,稍稍有些不那麼一樣。

  到頭來,竟然只有自以為是受寵的,還被賣進青樓,落到這般田地。

  「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他了。」她苦笑著,「可前陣子,他卻突然出現在我眼前。十分恐懼的將那髮簪交給我,說他快要死了,說他躲無可躲,走投無路了。」

  「我問他,既然如此,為何他自己不去衙門投案。」肖盼兒深吸一口氣:「他說若是他來了,身後很多人都會死。」

  說到這裡,李錦微微眯眼。

  很多人都會死,也就是說,那張名單里,還有不少人活著。

  只要還有人活著,六年前的案子就有指認太子的希望。

  從屋裡出來,李錦拱手同喬御醫道謝。

  但他話還沒說完,就見白羽匆忙從屋檐上探出腦袋。

  「王爺。」他扔下一個竹筒,「急件。」

  李錦詫異接過,用小刀劃開,就見內里寫著詭異的幾句話。

  「金先生,有活了。」他瞧著不明所以的金舒,「刑部專門給你弄了一具屍體來,馬上就要堵在六扇門的門口了。」

  他冷笑一聲:「還額外帶來個麻煩的人。」

  金舒一滯:「麻煩的人?」

  李錦合上竹筒,往上一拋。屋頂的白羽伸手穩穩抓到,消失不見。

  「同行相見,怕是分外眼紅。」他拍了拍金舒的肩頭,「刑部的金牌仵作,砸場子來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