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2章 三個被害人,共同的傷口

  睨著縣令那張委屈的面頰,李錦啪的一聲合上護本,塞在縣令的胸口上,輕輕拍了拍,什麼都沒說。閱讀

  他背手甩袖,大步往王桂香的屋子裡進,鼻腔里長長出了一口氣。

  這模樣,讓縣令甚是惶恐,抬手扯著李錦身後的金舒,小聲問道:「這位大人,王爺這是……」

  他抿了抿嘴,向著金舒投以焦急的注視。

  「無妨。」金舒稍稍蹙眉,「大人安心。」

  她知道,李錦就算有氣,也發作不了。

  這缺仵作是各個縣衙的常情,硬要算在誰頭上,那背鍋的還是人手配置不利的六扇門。

  好歹這棠下村還有護本,外頭多的是只有一張紙的衙門。

  王桂香的院子不大,兩進的四合院,稍顯凋敝。

  院子正中一個圓圓的大水缸,開了兩朵荷花,葉下游魚,四周卻年久失修,窗棱與門扉都掉了漆,各種斑駁。

  只有正堂上掛著的銅羅盤,格外鋥亮。

  此刻,王桂香一個人坐在正堂的方桌旁,愁眉不展,唉聲嘆氣。

  她本以為挖了那兩棵樹之後,家宅安穩,如今又聽聞侄兒的死訊,心都涼了半截。

  瞧見縣令和捕頭走來,眼淚立馬繃不住,像斷線的珠子,大顆大顆地往下落。

  「我們王家是造了什麼孽啊!」她撲通一下跪在了幾個人的面前,「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,讓我用什麼顏面面對我爹我娘啊!」

  死了的雖然是侄兒,但實際上是過繼給大伯父的王桂香的親弟弟。

  再加她家裡剩下的都是女兒,實際上便是絕了後。也確實無言面對。

  待她情緒稍稍平穩,端了兩杯涼茶,恭敬地遞給李錦與縣令,絹帕拭淚,雙目紅腫。

  「我這侄兒,雖然頑劣,不好好讀書,到處惹是生非,但任誰也想不到,才十六歲的年紀,怎麼就說沒就沒了!」

  說到這,她哽咽片刻,不能言語。

  李錦睨著手中的涼茶,沉默了些許才問:「你方才說王斌好惹是生非,那他左腋下的傷口,可是與人打架所致?」

  王桂香點頭,咬了咬唇:「前日他在香積寺擺攤搶位置,與幾個小混混起了爭執,被那小混混給用刀劃了這麼長的口子。」

  「但傷口不深,那小混混留下兩顆碎銀子,就算是了結。」

  「可有瞧過大夫?」

  說完,李錦抿了一口涼茶,目光落在王桂香的面龐上。

  就見她詫異地睨了縣令一眼,有些奇怪地說:「我家相公是醫館的學徒,口子並不深,是他親手包紮的。」

  「你相公?」李錦抬眼,將茶盞放了下來。

  王桂香點頭道:「我相公蘇勝,已經在醫館做了十多年的學徒了,這些皮外傷他都能處理,街坊四鄰有個磕碰的,也都會來找他。」

  見血封喉,馬錢草,厚實不透氣的繃帶,以及包紮完好的創口,還有這十多年的醫館學徒。

  案子的碎片在李錦的腦海中,變化成不同的角度,被以不同的線索串聯,組合成不一樣的場景。

  他手指落在一旁,輕輕敲著這張有些老朽的方桌,半晌才問:「你相公現在何處?」

  卻見王桂香手裡攥著帕子,有些遲疑地說:「他昨日包紮完之後,就和醫館的老大夫,往隔壁村看診去了,說是最快要明日才能回來。」

  她嘆一口氣:「他興許還不知曉侄兒遭此不幸,哎……」

  屋外,天色向晚,漸漸露出了夕陽前的金輝。

  盛夏時節,夜晚總是遲一步到來,李錦睨著屋外的天,指尖輕攆著茶盞的蓋子,緩緩道:「夫人介意本王問你幾個,有關你父母的問題麼?」

  這話,在王桂香的耳朵里,只聽見了本王兩個字。

  她嚇得面頰僵硬,腿一哆嗦,趕忙跪下叩首:「竟然是王爺,奴有眼無珠,怠慢了王爺,還請王爺贖罪。」

  李錦微微蹙眉,把自己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:「本王可不可以問你幾個有關你父母的問題?」

  王桂香一滯,抬頭「啊?」了一聲。

  她口中聽到的父母死亡的樣子,與縣令的描述大致相同。

  「當時我娘想吃自己煮的粥,就親自下廚,柴火燒了一半,突然我就聽見了咣當的碎裂聲。」她抿了抿嘴,「等我跑到的時候,她便已經倒在地上,渾身抽搐,眼睜得很大,雙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,像是想說什麼事情一樣。」

  說到這,王桂香深吸了一口氣。

  「之後我父親出事,我沒親眼瞧見,但是聽和父親一同上山的幾位伯伯講,他和我母親死的時候,如出一轍。」

  說完,她搖了搖頭,感慨了一句:「為此,我還遷了祖墳,挖了樹,沒想到,竟還是這般的結果。」

  坐在她一旁的李錦,抬手婆娑著自己的下顎,沉思片刻,問道:「勞煩夫人好好想想,你父母突然去世的前幾日,身上是否受過傷?」

  眼前,王桂香愣了一下,已經紅腫的雙眼眨了眨,抿嘴點頭如搗蒜:「確有受傷。」

  她說:「我娘去世前,去香積寺的路上被個富家公子的馬車撞倒了,膝蓋擦破了好大一塊皮。」

  她頓了頓:「爹是因為上山砍柴的時候,被木頭茬子給劃爛了腿。」

  共同的傷口。

  這案子中被模糊的關鍵一環,在此刻赫然呈現在李錦的面前。

  李錦微微眯眼:「包紮……」

  「包紮的可是同一人?」

  他愣了一下,轉頭瞧著搶在自己話音前,問出這個問題的金舒。

  就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王桂香的面頰上,十分鄭重。

  王桂香不解地點了下頭:「是同一個人,都是我相公。」

  而後,她有些遲疑地摸著自己的耳垂說:「這些事情,是有什麼關係麼?」

  金舒剛想開口,李錦卻抬了下手,攔了她一下。

  他沉沉地對王桂香說:「夫人,你父母不是死於什麼風水,什麼祖墳,是毒殺。」

  說到這,王桂香愣住了:「什麼?」

  李錦垂眸,看著她驚訝的模樣,遲疑了片刻才又言:「夫人若想沉冤昭雪,可否讓本王開棺驗屍?」

  屋內極靜,夕陽血紅,將雲朵染成大片的紅。

  王桂香一口氣提在嗓子眼裡,震驚地站在那,半晌才確定眼前一切不是夢境。

  她抿了抿嘴,皺著眉頭,望著坐在正中,英氣逼人的靖王李錦,磕磕巴巴的回應:

  「這……此事奴家一人,恐做不了主。」

  開棺驗屍不是小事,王桂香一個人,承擔不了這背後的非議。

  卻見李錦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刻,雙手抱胸,十分瞭然地點了下頭,理解的說:「那這樣如何?」

  他睨著她的面頰:「你們姐妹三人,一同商議一下,再做定奪,可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