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 撒手,放她離開(假)

  兩個人,面對面。閱讀

  院子裡靜得讓人有那麼一瞬,以為時間停滯,以為身處無物的虛妄。

  夜如霜,蒙在李錦的面頰上,讓金舒看不出他的表情,到底是鄭重,亦或者悲傷。

  「我和你說過,金榮留在你這裡,若是被太子發現了這塊玉,你保護不了他。」李錦將其中一塊拿在手裡,遞給了金舒,「這一塊,是你提金榮收著的那一枚。」

  李錦深吸一口氣:「我本不願意將你拉進這泥沼里,但……」

  他說到這,掃了金舒一眼,將那句「不想讓你失望」,咽進了肚子裡。

  他不知為何,格外在意她的目光。格外的,希望自己在她心裡,起碼是個正面的模樣。

  李錦從來沒有過這種念想,他從來不曾在意別人是如何看他的,他的一切都圍繞著他的大義,圍繞著六扇門,至於別的,他根本無所謂。

  而金舒是唯一一個特例。

  她手指輕捻,將那白潤的佩玉輕輕撫摸,將信將疑地瞧著李錦逆光的面頰。

  「這兩塊佩玉是一對,是七年前,太子大婚的時候,西域使臣的貢品,價值連城,僅有一對。」他指著自己身前的那隻,「當時,我哥哥李牧,將一隻留在自己身上,另一隻作為禮物,送給了太子妃岑詩詩。」

  「這一對玉佩精妙的地方就在……」他伸出手,示意金舒將玉佩交給他。

  雖然疑惑,但金舒還是如他期待的那般,將玉佩放在他手心裡。

  眼前,迎著月光,李錦將那兩塊佩玉,按著紋路合在了一起。

  月光下,合在一起的佩玉,裡面一根連貫的紅線,從左上角,貫通到了右下。仿佛月下的戲法一般,讓金舒愣住了。

  「這佩玉,獨一無二。」李錦深吸一口氣,將兩隻都放在了墊子上,「六年之前那個夜裡,太子妃岑氏身懷六甲,幸而有線人通風報信,便僥倖逃過一劫,此後,我追查了很多年,才沿著似有似無的軌跡,得知她去了江南。」

  「這麼多年,我年年都要南下遊玩,面上是遊山玩水,實際上,我一直在找她們母子。」

  說到這裡,李錦沉默了,他看著眼前的兩塊玉石,內心仿佛掀起巨大的波瀾。

  他也沒想到,這個孩子竟然能夠活下來。

  他也沒想到,上蒼在岑氏最後的時間裡,有幸讓她遇到了眼前這個,不善言辭,不喜鬧熱,避人而居,靠自己,過得心如明鏡的女孩。

  「你保護不了金榮。」許久,他抬起頭,注視著金舒的面頰,「但我可以。」

  眼前,金舒愣愣地坐在那裡,這巨大的衝擊在她心中掀起狂風巨浪,讓她格外無法接受。

  她看著李錦,乾癟癟笑了一聲:「到底是誰,使得他陷入這樣的危險中的啊?他本可以無憂無慮地在定州長大,到底是誰,害得他無家可歸,必須到京城這灘渾水裡啊?」

  「我那麼努力地讓他置身事外,您卻這般費心地要讓他身處其中。」金舒看著李錦的面頰,「處處算計,步步為贏的靖王殿下,您憑什麼……」

  「金舒。」李錦的聲音忽然高了幾分,在夜色之下,那磁性的聲音,帶著一抹天然的威壓,撲上金舒的面頰。

  她咬著唇,不甘的說:「屬下失言了。」

  她心中有氣,出不來,下不去。

  卻見李錦自嘲一般開口:「處處算計,步步為贏,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?」

  他喉結上下一滾,壓著自己心口強烈翻滾的,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,仿佛萬劍攢心,帶著前所未有的悲切笑了起來:「金舒啊金舒,若被你當成小人,能護你與天下周全,我李錦,願此生都做一個小人。」

  金舒一滯,對上他撕心裂肺一樣痛苦的神情。

  「你說的沒錯,我處處算計,我步步為贏,我是小人。」他頓了頓,「可聰明如你,為何就不願意再往前思量哪怕半分?!」

  「若坦誠相待,推心置腹就能戰勝太子,讓沉冤昭雪,萬事安康,誰又願意做一個精於算計,步步為贏的人?」

  「若犧牲我一個人,天下人能得朗朗乾坤,那我李錦願永生永世躺在太和殿的門口,做這萬世太平的基石!」

  他笑起來,笑聲中卻滿是悲涼淒楚:「但不行。我有底線,我的對手是沒有底線的太子。我要從這樣的人手裡,保護著我絕對不能失去的你們,我除了小心謹慎,我除了步步計算,我沒有別的辦法!」

  「這些,你都懂麼?」

  見金舒愣在當場,李錦極為艱難的深吸一口氣:「……這是唯一一次……」

  他咬牙開口:「你可以帶著金榮,但必須離開京城,越遠越好。只要我還活著,就始終會有人護你們周全。」

  他說完,嘆一口氣,起身將原本就是金榮的那一塊玉佩留下,頭也不回地往院門的方向走。

  推門的那一瞬,他猶豫地回過頭,側著面頰笑了起來:「抱歉,我令你失望了。」

  滿月,清光滿地。

  石桌上,那隻白潤的玉佩,讓金舒想到金榮出生的那一晚,那個衣衫襤褸,滿身泥濘的女人,那個精疲力盡,用最後一口氣將玉佩舉起,交到她手心裡的女人。

  「榮兒就拜託你了。」

  金舒深吸一口氣,雙手蒙上面頰。

  她方才確實失態了。

  李錦說得沒錯,朝野爭權奪勢的洪流中,他不小心謹慎,他不處處算計……

  一個母族一夜之間退出權利舞台,哥哥在權利爭奪中敗下陣來,的皇子,若是不這樣,如何才能生存下去?

  傳言六年前,李牧的整個太子府都死絕了,連一條狗都沒有留下來。

  他面對的是這樣沒有血性的對手,一點點的柔軟,都會成為他失敗的關鍵。

  金舒睨著石桌上的玉佩,乾笑一聲。

  這一次,她是到了必須選擇的十字路口了。

  第二日,金舒一夜未眠,帶著滿臉的疲憊,邁進了仵作房自己的屋子裡。

  桌上,放著一整套金舒的新身份,以及她金家祖宅的地契,還有白銀萬兩的銀票。

  她愣在那,瞧著自己不知何時成了劉承安的養子,怔愣了許久。

  「你若不後悔,走了便是。」

  陌生的聲音響起,金舒愣了一下,回過頭,看著坐在一旁,一副吊兒郎當的生面孔,詫異地抬眉。

  一身六扇門的緇衣,頭頂的帽子歪著戴,手裡一把帶鞘的小刀一下一下的拋著,傲氣十足,嘴角歪得就像是他的坐姿一般誇張。

  可是,除去這些之後,金舒不由得多看了兩眼。

  瘦小,陰柔,像極了她自己。

  瞧著眼前人的模樣,她腦海中閃過李錦的話,脫口而出:「豆芽菜。」

  李茜一滯,蹭得站了起來,深吸一口氣,挺直腰杆:「怎麼回事啊!怎麼都一副說辭!小爺我比你有料多了好不好?!」

  奶音奶氣,金舒驚了。

  這是個女人啊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