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 好朋友
亭形院,館奴和兩名婢女把尉窈的行囊搬進宿舍里,這個時候只有元靜容起來了,尉窈迎上去揖禮,元靜容回禮。
「我以為你昨天下午就過來呢。」
尉窈笑著回對方:「前兩個月總不在家,便想著能多呆一晚算一晚。」
元靜容:「我阿父阿母若活著,我肯定也想和他們多呆在一起,能不離開就不離開。」
尉窈愧疚不安,她真的不知道對方雙親都已離世,她看著元靜容,對方講這番話的樣子輕笑中有隨意,可是十歲年紀的小女郎,能把堅強偽裝得多像?
「元女郎,你若不嫌棄,以後在亭形院,咱們可以同灶而食,同屋居住。」
元靜容「哧」聲一笑:「你這破屋子又潮又矮又小,也就你不嫌棄。」
尉窈調皮地指指對方的舍屋:「那……你的屋子能容開我麼?」
元靜容含糊著應道:「嗯,能。」
正好,尉窈的東西還沒從行囊和書箱裡分揀出來,有奴婢忙活,倆女郎就手拉手去元靜容屋裡說話。元女郎的舍屋其實也不大,但肯定比那間依院牆角建的「亭尖」屋好多了,而且窗子下方擺有幾盆花,盛開得五顏六色,淺淺香氣令人心曠神怡。
元靜容問:「咱們晚上也別分兩邊牆睡了,這張蓆子很大,到時你的書案靠那邊牆擺,怎麼樣?」
尉窈欣然回應:「這主意好,不過晚上我學得晚,會不會擾到你?」
「不會。」
婢女把尉窈的東西搬進來了,整理、歸納都是尉窈自己來,元靜容幫不上別的,就幫尉窈擺放她帶來的許多素竹簡,然後說:「只有我自己在的時候,我也用竹簡練字。」
並非所有帝室後裔的家境都富貴闊綽,也非所有權貴子弟都崇尚侈靡,尉窈不去猜測元女郎屬於哪種,既已成為同室同爨的朋友,只要體會到對方的善意就足夠了。
陋室環境,二女郎也要顯出才結交的喜氣,她們把最嬌嫩、開最大朵的花剪下來,插滿髮髻。
元靜容的銅鏡照人非常清楚,她倆站好距離,讓鏡面中同時映現出她們,然後擺各種或英氣、或嬌羞的姿態,二人一會兒互挽手臂,一會兒同時嘟嘴,一會兒背對背假裝生氣。
「哈哈哈,你再這樣。」
「我這樣。」
遺憾時間太緊,短暫嬉鬧後得去上課了。
二人在院門口分開,尉窈去訓義學舍,元靜容就讀的學舍是善義,今天要在固常禽林上大課。
「阿窈。」
尉窈回頭,見元靜容還站在原地。
「靜容,你想跟我說什麼就說。」她拉起對方的手,對方仍欲言又止,於是尉窈主動問出:「你是不是還想囑咐我,不要和奚驕同門走得太近?放心吧,我不會的。」
「上次在皇舅寺練習唱詩,我看見你和他單獨說話,我從沒見過奚驕和相近年齡的女郎挨那麼近說話。」
果然是此事。
尉窈:「你是我朋友我才給你解釋,那次是我和尉茂幾位同門托奚驕查段夫子遇害……」
她把暗查杜陵害段夫子的事簡單講述。
元靜容肯定相信這番解釋,她也一語道出擔憂尉窈的理由:「奚驕是神部長之子,將來只會娶四清望家族的女郎,你沒那個心思,證明不糊塗,我可不願傳言成真,好了,我走了。」她搖著鞭子愉快離開。
尉窈納悶,什麼傳言?算了,下午或晚上再問吧。
二人議論的奚驕離她們並不遠,這時他也在去訓義學舍的路上慢行。奚驕今天穿戴大紅色裲襠,頭束黑綢小冠,鑲玉的鹿皮革帶更襯衣裳華貴,他走路是瀟灑了,旁邊的元珩叉背兩個大挎囊,累得幾步一呼哧,跟馱麻袋的驢一樣。
沒辦法,昨晚倆人比賽蹴球「雜踢」,元珩輸了,賭注就是今天一天幫奚驕背書囊。他催促好幾回了:「快些吧,你今天腳底下粘鼻涕了嗎,怎麼走這麼慢!」
「哎呀我真是……我叫你奚兄行了吧,走快些行不行?一會兒路上人多了都看見我出糗。」
奚驕兩步走到元珩前,回頭,其實是回望後頭有沒有尉窈,還真遂了心,他的心高高躍、直直墜,確實看見了尉女郎,但是尉女郎旁邊還跟著爾朱榮和對方的侍從爾朱買題。
「走啊!」這回是奚驕催元珩了。
最惦記尉窈的當屬尉茂。
他來學舍最早,先把宋夫子的書案擦了,經過尉窈書案時,把書案當成她,氣咻咻道:「你就學吧,學吧,沒人能學過你。」
坐下後,一抬眼還是她的書案,只是今天她肯定不會坐在他前頭了。想到這,尉茂伸出手,拇指、食指對掐,掐出她坐前頭時腰背的窈窕。
早知道今天不生她氣了,昨天何必那麼生氣?!
唉!
院裡傳來動靜。
尉茂坐好,剛把詩簡攤開,尉蓁進來了,她臉上掛著淚痕,帶著哭腔問:「窈同門沒來麼?」
「她今天起應該去崔學館了,你怎麼了?路上遇到什麼了?」
尉蓁搖兩下頭,猛抽噎一下,坐下立即埋頭哭。尉茂過來,拍她書案:「說!誰罵你了還是誰打你了?哭有什麼……」
尉蓁不待他講完,抬起淚臉控訴委屈:「我阿父逼我去洛陽,說是找好了商隊,讓我明天就跟著走!我、我,他們原本不是這樣說的,我姑母讓我去,我還沒想好呢,怎麼就突然逼我走?」
尉茂輕嘆聲氣:「他們是不是知道了你和步延楨的事?」
尉蓁更氣憤:「我又沒耽誤學業!再說我和步延楨在一起玩的時間,還不如和咱們這些同門在一起的時候多呢!總之他們認定了什麼就是什麼,他們把我和步延楨往歪里想,那無論我怎麼解釋都不管用!早知道我還不如和武繼一樣跑了呢!」
尉茂:「跑什麼跑?武繼昨天下午就被抓回來了。」
他左手點著右手腕道:「抓回來後,武繼他阿父用這麼粗的棍子,抽野豬一樣往武繼腿肚子上抽。」
「噗——」尉蓁一邊鼻孔噴出個鼻涕泡,剛笑出聲又咧嘴哭:「你討厭!嗚……可是我除了捨不得步延楨,也捨不得咱們詩經一舍,我才喜歡聽宋夫子的課,嗚……就得走了。」
她急劇抽泣兩下,稍微穩住情緒了,問:「那武同門怎麼樣了?窈同門今天真不來了麼?我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,蹴鞠賽也參加不了了,我白練了,啊……」
她才穩住的心情又崩潰,哭訴最難過的原因:「步延楨出城探親了,得好幾天才能回來,他怎麼偏這時候走啊……嗚……」
爨( cuàn):指同灶同食,引申為同灶吃飯關係的友人。北魏時期有「同火人」這個說法的朋友,同火人也叫同爨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