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八十七章 坎坷或多病

  慶功宴之後不兩日,晉王宮的人來到了羊家宅邸,禮聘羊叔子、去王宮做右長史。【,無錯章節閱讀】

  叔子第一天去上值,下午申時便回家了。羊徽瑜已等在前廳庭院,兩人見面交談了一會。

  若是大王與叔子說過她的事,馬上就能聽出來。但交談了幾句,羊徽瑜發現、大王好像還沒說;叔子倒提起了另一件事,宴會的時候司徒高柔沒來,大王想與高柔見一面!

  秦亮見高柔為了什麼事,羊徽瑜當然明白。

  想聽的情況、羊徽瑜很快都知道了,她便準備回去。不過叔子也要去內宅看望阿母,她只得繼續與叔子同行。

  叔子一邊走,一邊說道:「原來我在大將軍府辦公的地方,在閣樓後方的東側,如今陳騫在那裡。王宮裡的人便把西側的院子騰出來,以後那院子就是王宮長史府。」

  「嗯。」羊徽瑜有點無趣地回應了一聲。

  不過叔子要說的、不是長史院子,他接著說道:「山濤今天來拜訪我了。他此前曾執筆,為河南尹寫了勸進表,因大王的舉薦、又回到了河南尹做官。我覺得山濤可能是為了見大王,便引薦到了大王跟前。」

  叔子可能認為、他在說一件重要的事,但羊徽瑜仍然提不起什麼興致,只是比剛才說的院子稍微好一點。

  羊徽瑜隨口道:「弟在士人中的名聲,確實很好。」

  「山巨源畢竟是名士,只要願意來走動、便對大王沒有壞處(裝點門面)。」叔子道,「大王是做大事之人,果然並未計較,見到巨源、仍以禮相待。」

  羊徽瑜聽到叔子誇讚秦亮,轉頭看了他一眼。

  叔子察覺她的目光,也微微側目,繼續把事情說完:「巨源向大王舉薦了個人,卻不是嵇康,而是范陽人張華。據說是漢朝留侯的後人,我好像聽說過這個人、但不了解,估計是寒門出身。」

  弟出仕之後,能言談的事也多了起來。二人談論著當天的見聞,先去了阿母那裡,留到傍晚時分。

  及至羊徽瑜回到了自己住的庭院,心裡想著的、依舊是秦亮要見高柔的事。她猶自猜測,估計秦亮很快就要與叔子商議了。她自己倒是漸漸地緊張起來,不知道弟回來提起之時、將是怎樣一個場景!

  羊徽瑜之前成婚,只是任由長輩操辦,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。這次竟是她自己找的人,經歷實在是叛道離經,感覺著實不可思議。

  此時羊徽瑜即便一個人呆在房裡,什麼也沒做,也不覺得乏味。她正忙著琢磨,王夫人那天穿的衣裳樣式、穿在自己身上是什麼模樣。羊徽瑜尋思,自己應該能壓得住!那王夫人長得確實美艷,不過羊徽瑜覺得自己在正式的場合、儀態表現得可能會更好!

  羊徽瑜本來已經認命了、便那樣靜靜地把日子過下去,可是她現在又充滿了期待,仿佛人生將有一個新的開始。她想了很多,直到實在困了、才在塌上昏昏沉沉地睡著。夢裡仿佛也浮上了一層華麗的彩色。

  迷迷糊糊之中,羊徽瑜忽然被人叫醒。她從塌上爬起來,打開房門,便見一個侍女「噗通」一聲跪在了地上!

  羊徽瑜還沒反應過來,侍女便哽咽道:「老夫人離世了!」

  「什麼?昨日阿母還能與我們說話阿……」羊徽瑜如同遭遇晴天霹靂!她頓時愣在原地,心裡又是悲痛,又是有說不出的感受,甚至認為是侍女傳錯了話!

  她終於醒悟過來,立刻轉身穿上外衣,急急忙忙地往阿母住的庭院趕去。剛進門樓,立刻聽到了夏侯氏的哭聲,哭得簡直是死去活來!顯然侍女並沒有說錯話。

  ……羊祜剛來晉王宮上值,第二天就請假,因為他的母親蔡貞姬竟忽然去世了!秦亮也是完全沒想到,羊祜剛為長兄服完喪、接著又要給母親守孝!奪情是不可能的,羊祜那種人肯定要為親母服喪。

  羊祜還好,至少先接受了晉王長史的官位。對於羊家、蔡家、辛家等各家來說,只要在秦亮封王之後,羊祜接受了長史一職,態度本身就能起到很大的作用。

  然而羊徽瑜的事,那確實是沒來得及!

  羊家宅邸就在城東的永和里,離得挺近。秦亮下午便帶著人去了一趟永和里,親自上門慰問一下羊家人,同時與羊祜談談。

  上次羊祜死大哥的時候,秦亮就曾來過這裡。靈堂設在同一個的庭院,眾人簇擁著秦亮、先去拜靈。只見棺材還放在靈堂里,而且蓋子留了空隙、要停兩三天才合蓋。秦亮沒去看屍體,只是上香拜靈牌。

  羊家人在旁邊跪成一排迎接秦亮,秦亮先上了香作揖,回頭才跪坐到草蓆上,對羊祜姐弟道:「但願叔子夫婦、羊夫人,都不要因過於悲傷而傷了身體。」

  臉上帶著淚痕的徽瑜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,抬頭看了秦亮一眼。悲傷蓋住了她的神色,秦亮也看不出來、她還有一些什麼心情,隱約似乎有點幽怨。

  秦亮心下亦覺遺憾,沒辦法阿!雖然在靈堂上走神不太好,但秦亮還是有意無意地多看了兩眼,徽瑜果然能服得住白色,即便穿著粗麻喪服,模樣依然動人。那粗糙的布料,倒反襯得她的肌膚更加光潔如玉。

  披麻戴孝的羊祜哽咽道:「阿母昨晚忽然念及姨母(蔡文姬)一生坎坷,長兄從小多病、吃了不少苦,不想今日凌晨……」

  羊祜這麼一說,婦人們都「嗚嗚」大哭出聲,羊徽瑜則埋下頭壓抑地抽泣。

  秦亮卻覺得,不管是逝者的姐姐生活坎坷,還是養子多病,那都是逝者年輕時候關心的人、經歷的事。與其說是訴苦,說不定是臨終前的懷念?因為建立感情的人、大多從年輕時候過來的,如今蔡貞姬年紀大了,除了兒女、以前認識的人都已不在,去世何嘗不也是一種解脫?

  但秦亮當然不會這麼說,又說了兩句好話,便拜別起身。

  家眷們立刻伏拜行禮,羊祜則起身,親自送秦亮出門。一行人沿著檐台走了一段路,羊祜又請秦亮到廂房內說幾句話。秦亮遂叫隨從留在門外,自與羊祜入內。

  羊祜一臉悲色道:「仆要為阿母服喪,暫不能再為大王效力了,還望大王見諒。」

  秦亮也不勉強,徑直說道:「此事實乃不幸,叔子節哀順變,餘事不必擔憂,府中會辦妥文書等事,叔子服完喪再回來罷。」

  羊祜拱手道:「謝大王體恤。」他想了想,又道:「有一事,仆本打算進言,剛赴任沒來得及。」

  秦亮端正地跪坐在筵席上:「叔子現在說,否則不知等到何時了。」

  羊祜以為然,便道:「涿縣盧氏本是大族,盧子干(盧植)又是漢末非常有名的經學之士,門生故交不少。其子盧毓,因洛陽兵変後受司馬懿重用,之後便以侯歸第,賦閒在家。毓之子盧欽,曾接受曹昭伯徵辟為掾,其為人才能、仆不太瞭然,但未聞惡名。大王心懷天下百姓,拉攏盧家對輿情大有裨益,可先徵辟盧欽。」

  秦亮道:「叔子言之有理!卿能為我分憂,吾心甚慰。」

  羊祜嘆道:「那日慶功宴上,大王還念著以前、一起謀劃諸事的日子,仆許久不能忘懷。」

  秦亮當即說道:「我正要派人去幽州、請山濤舉薦的那個張華,此時使者尚未出發,可順道去徵辟盧欽。」

  這是昨天決定的事。聽聞張華從小喪父、生計艱難,卻仍刻苦讀書;總算在他十幾歲的時候,朝中做中書監的同鄉劉放看上了張華、想要嫁女兒給他。於是堅持讀書的張華,沒有靠學問翻身,終因長得不錯、眼看就要發達了!不料這時司馬家被擊敗、心腹劉放被誅滅,張華空歡喜一場,只能繼續在范陽郡放羊為生。

  山濤沒見過張華,也沒有任何利嗌關係,但偶然間讀到了張華寫的文章,欣賞之餘、覺得此人頗有才華見識,遂舉薦給了秦亮。士遺於野,若是有真才實學、卻流落在地方放羊,等著搞事的人利用,那可不是什麼好事。秦亮遂安排好了人,正準備趕往幽州、把張華請到洛陽來面試。

  羊祜點了一下頭,接著說道:「仆觀大王族兄、心繫大王,或可改任司隸校尉,進一步穩固洛陽局面。待盧欽歸心,則用盧子家(毓)代宗正之職。盧子家只要願意回來,便能以九卿致仕,定會感念大王恩德。」

  秦亮不禁看了羊祜片刻,剛才確未想到,羊祜不只是想舉薦人才,而是在幫忙謀劃布局。

  羊祜見狀,微微欠身道:「仆淺薄之言,只是建議。」

  秦亮立刻說道:「我覺得叔子之言不錯,不僅考慮得周全,而且也是在為我作想。」

  羊祜鬆了口氣道:「請大王權衡此事。」

  兩人說了一會話,秦亮不再多留,遂與羊祜拜別起身。這時羊祜忽然沉吟道:「大王,有些人是有才無德,須得防範。」

  說的是誰,難道是鍾會?當然王宮裡品行不太好的人,不止鍾會,呂巽也不怎麼樣,但鍾會此時的官位更高、更加出名。

  但既然羊祜說「有些人」、不願指名道姓,秦亮便只在心裡琢磨,沒有問出口,駐足道:「叔子勿慮,我心裡有數。」

  羊祜的性情、似乎不太喜歡與人爭鬥。但參與王宮決策的謀士們,確實讓鍾會漸漸給弄出點人脈來了;估計羊祜一向不喜歡鍾會,所以有了一些警覺。不過秦亮覺得還好,現在沒有讓鍾會掌兵權、更沒有不給他活路,而且鍾會算是支持自己的人。

  秦亮說罷走出房門,他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,見羊祜跪坐在筵席上、正向秦亮的背後伏拜頓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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