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九十八章 油鹽不進

  王凌的酒量不錯,但興許是年紀大了,他並不怎麼勸酒。【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】而王金虎卻特別嗜酒,秦亮單是陪他喝、也喝了個搖搖晃晃。秦亮送走王凌父子,回到內宅時,天色已盡黑。

  庭院裡零星掛著幾盞燈籠,油燈的亮度只是聊勝於無。酒精還影響視力判斷,幸虧有侍女攙扶帶引,秦亮才能好生生地從庭院中走過。

  不過這種微光的環境,倒讓人有一種十分靜謐隱秘的錯覺。夜色中的空氣也似乎有了點涼意,只有到晚上,秦亮才能隱約察覺到、真有一點秋天的氣息了。

  王令君與玄姬在西邊的庭院裡,兩人的情緒都不太好的樣子。

  相比之下,秦亮更關注令君的狀態。別看令君平時更加沉穩大氣,但某些時候,她的情緒反應會更極端。秦亮至今還記得,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、她那詭異的笑聲。

  秦亮正想說點安慰的話,不料王令君倒問起了玄姬:「姑有什麼心事?」

  玄姬看了一眼秦亮,那雙瑞鳳眼確實沒有半點笑意、愁緒很濃。她欲言又止,終於開口道:「仲明以前問過兩次,有關阿母在青州時的情形。刺客會不會與阿母有關?」

  秦亮聽罷沉思不語。酒醉也會影響人的反應,他的思維好像也變得稍慢了。

  白天的時候王凌一提到刺客李勇是青州人,秦亮便聯想到了白夫人;但並未建立詳細的推測鏈條,聯繫起來的緣由、只因他們同是青州人士。

  玄姬的聲音道:「仲明以前就曾擔心,阿母與我的秘密、是否已被外人知道,比如司馬家的人。然後阿母被人要挾了。」

  秦亮開口道:「我確實琢磨過,司馬家在王家安插了臥底。而且朝雲是司馬師的奸細、又與白夫人有來往,所以才注意過白夫人。

  不過後來細想,白夫人被要挾的可能太小。畢竟白夫人親生的兒子、剛出生不久就夭折了,算起來差不多已有二十年之久。那麼多年前,司馬家便在算計王家?那時候朝政舞台上活躍的人、並不是現在這批人,司馬懿的觸角應該沒有那麼廣。不過……」

  事情也不是完全密不透風,譬如玄姬的生母、白夫人的妹妹還在青州。司馬懿的人,後來這些年才偶然獲悉秘密,也不是完全不可能。

  這樣的推測,概率實在有點低。只是表面上很容易聯想到一起,畢竟朝雲是司馬懿的人、這次的刺客又是青州齊國人。

  玄姬嘆了口氣道:「但願如此。」

  秦亮好言道:「姑不用想得太多,此事與其靠猜測,不如等著各地通緝清查、以及校事府的暗查,刺客在大魏境內是有可能被抓住的。刺客肯定不想死,他若真是死士,刺殺失敗便當場自裁、線索不就完全斷了?」

  王令君也勸道:「夫君說得有道理。」

  玄姬遂不再多言。

  但第二天上午,秦亮聽到王令君說、姑回了王家宅邸,多半是去找白夫人了。

  果然沒到中午,白夫人便與玄姬一起來到了衛將軍府。

  秦亮走出邸閣前廳,在台基上見到白夫人,只見穿金戴銀的她已是一臉焦急。白夫人向前廳探視了兩眼,沉聲道:「我們換個地方說話罷。」

  秦亮尋思了一下,便帶著玄姬母女到了邸閣後面、下方那處地下室。

  曹爽建造這地方、不僅為了干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事,似乎也是密議之地。沒有窗戶的地下室,隔音非常好、唯有一個出口,人們在這裡密談、幾乎不可能被別人探聽到。

  「什麼氣味?」白夫人一進門便拿手指掩住口鼻,下意識露出了嫌棄的神色。

  此時此景,秦亮恍惚想起好幾年前,白夫人來到樂津里那座院子的表現。不過當年秦亮心裡挺生氣,現在卻沒有什麼感覺。因為當年白夫人的嫌棄、是一種歧視,歧視秦亮窮。人只有在真的缺錢時,才會在乎這種歧視;而眼下白夫人純粹只是覺得通風不佳有氣味。

  秦亮遂借著黯淡的光線,觀察著白夫人的神情舉止。

  白夫人很快就把手拿開了,心急地說道:「我對天發誓!我在青州不認識那個李勇。」

  她皺眉想了想,接著說道:「別覺得都是青州人,便懷疑我!當年王家主母不准我們母女進門,根本不認識王家的莊客……況且李勇在青州莊園上做莊客的時候,我們大概已不在青州了。仲明不信便問玄姬,我們在青州何曾與王家莊客來往?」

  秦亮「嗯」了一聲,不置可否。

  玄姬問道:「阿母與司馬家也毫無來往?」

  白夫人道:「我怎麼與司馬家來往?原先只與何家的人有些交情。」

  玄姬沉默了一會,忽然說道:「我們不如把身世秘密告訴王家人,省得擔心被人當作把柄。」

  白夫人瞠目,怒道:「我怎麼養了汝這個白眼狼!我白養了汝那麼多年?」

  玄姬頓時說不出話來。

  白夫人看向秦亮,哭訴道:「玄姬乃王家女郎,卻被汝引誘走了,連個名分也沒有,只能遮遮掩掩,我在王家都抬不起頭、生怕別人打聽這事。可事已至此,我也沒辦法,再恨汝也沒用。汝看不到我做的事嗎?時常還過來幫仲明教習|家伎。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?」

  秦亮頓時感覺十分頭疼。

  婦人與婦人之間差距很大,像王令君玄姬等女子一般都比較含蓄委婉,但白氏這樣的婦人說話就比較直白刺耳。她不一定說錯了,只是確實不中聽。

  不過白夫人想讓秦亮愧疚、也是白費工夫,秦亮早已被這種手法歷練過,不可能輕易跟著白夫人的說辭走。若他有愧疚之心,也只能是對玄姬。

  何況白氏並不是秦亮的娘、亦未養育過他,否則還可以說全部希望都在他身上、他出生就背負了巨額恩情債務之類的話。

  玄姬卻生氣道:「我自己願意的!」

  秦亮只好說道:「好了,我們不是為了扯那些恩怨。我何曾要挾過白夫人?此事我不會告訴王家,玄姬若想說出去、我還會勸她。白夫人罵我做什麼?」白氏暫且住嘴,她似乎也想起來,一直都是玄姬在要挾她,秦亮未曾幹過。

  而玄姬畢竟是她的養女、且有血緣關係,女兒要挾白氏倒問題不大。無論她們母女是相互討厭還是什麼,多年的親情沒那麼容易割裂,尤其是以儒家孝道為主流觀念大肆宣揚的時代。

  白氏沒消停多久,又哭哭啼啼地說道:「朝雲以前是伎館的舞姬,她找我真是因為仰慕我的技藝才能,何況我又是王家人、有身份!我一直不知道她竟是司馬家的人……」

  秦亮忽然打斷了她,冷靜地問道:「白夫人怎麼知道朝雲的身份?」

  玄姬輕聲道:「我先前告訴了阿母。」

  秦亮聽罷點了點頭。

  白氏愣了一下,可能已經察覺秦亮不為所動、油鹽不進,一下子又安靜了一會。

  秦亮趁著有說話的機會,便不動聲色道:「我不是不願意讓玄姬有名分,現在確實是不好辦。但不管怎樣,看在玄姬的情面上,姨母在衛將軍府也有一席之地、至少有個退路。望姨母多想想其中干係。」

  白氏皺眉稍許,一臉恍然道:「肯定是柏氏那狐狸精!」

  秦亮踱了兩步,說道:「如果幕後指使者,起初計劃的謀刺對象就是我,讓柏氏參與有什麼用?多一個人知情,便多一份泄密的風險。」

  白氏卻不管那麼多,猶自說道:「柏氏才真正是司馬家的人,明擺著是司馬懿的妾,還給司馬懿生過兒子!如今她的兒子也被殺了,必定對我們懷恨在心。我不知道汝外祖為何還要把她留在身邊,對我卻不問不理?」

  秦亮不想再聽她囉嗦,轉身向外走,說道:「事情差不多說清楚了,走罷。」

  三人離開券室,走到了門外。

  本來覺得陰沉沉的天氣,因為剛從更黑的地方出來、秦亮一下子倒覺得光線十分明亮。哪怕沒有陽光,白天終究是白天。

  他拱手道:「姨母既然來了這裡,便多留一陣,請到內宅用午膳罷。我得回邸閣前廳去,恕不能作陪。」

  白氏還禮道:「仲明忙自己的事,有玄姬在呢。」

  相互道別,白氏往北邊走了幾步,回頭看向玄姬。玄姬道:「阿母先走,我一會就過來。」

  沒一會,玄姬便小聲道:「我也不知道阿母是否說了實話。她這個人、最厭惡別人說謊,自己卻經常說謊。」

  秦亮沉吟片刻,淡定道:「我認為,白夫人牽扯其中的可能性極小。對了,只要白夫人沒有強迫姑做什麼事,姑也別總是拿那件事要挾她。」

  玄姬輕輕點頭,「嗯」地應了一聲。

  秦亮道:「即便白夫人真的想殺我,我對姑的心意,也不會有任何改變。」

  玄姬抬頭看著秦亮,她的眼睛裡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。

  秦亮拱手道別,又叮囑了一聲:「姑與令君多說說話,讓她寬心,其實現在的情況還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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