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我是說如果,只是如果......

  入了深秋,早上的寒氣很重。

  兩個大男人在門口哆哆嗦嗦地抖著。

  「店家尋常什麼時候開門?」等了一會,周小三沒忍住,開口問道。

  高鐵想了一會:「掌柜一般都是等有人叫門。」

  周小三愣住。

  等人叫門?

  那不得等到中午去了,大早上的會有人過來?這天都還沒怎麼亮......

  他這個念頭還沒在腦子裡完全生成,噠噠一陣馬蹄,一匹紅色的小母馬踩著塵土跑來,在食肆門前停住。

  是昨天坐在玖兒隔壁桌的那個姑娘。

  李英姿下了馬,把它拴在一旁,很是奇怪地看了他們兩人一眼:「你們也是來找店家的?直接敲門就是了。」

  說著,便嘭嘭敲響了門。

  兩個人訕笑。

  話是這麼說的......可他們一個是受僱於尹煊,另外一個更是賣了半條命給尹煊,他們還真不敢做這種事。

  敲了有一會,尹煊打著哈欠開了門,一隻手裡還拎著不怎麼清醒的尹露露,身後跟著強打起精神的玖兒。

  看著兩大一小三道身影慢跑著離開,周小三有些發愣:「店家,她們這是......」

  尹煊擺擺手,招呼他們進來:「露露想學跟著李家姑娘學一些武藝,正好玖兒也有些興趣,李家姑娘又願意教,就讓她們折騰去了。」

  周小三有些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。

  前些年他也萌生過這樣的念頭,不過剛提出來,就被大姊提著搓衣板,打出了浣洗院,沒想到玖兒還是自己走上了這條道路。

  也好......

  大姊其實並不抗拒玖兒習武,只是不想他帶著玖兒逃出長安罷了。

  高鐵進屋,依照慣例打掃屋子。

  等尹煊洗漱之後,走到大堂。

  兩個人坐著也沒等多久,收泔水的那人就走了過來。

  「店家,我又來收您家的泔水了。」這人也沒進門,就在食肆門口前吆喝起來,滿面紅光、神采奕奕。

  尹煊朝著他招了招手:「進來說話,有些事想要請教你一下。」

  收泔水的漢子愣了一下,點了點頭,把手中的桶放在門口一側,抬腳走了進去。

  漢子笑得很是諂媚:「店家您喚我進來是有什麼事?」

  尹煊敲了敲桌子,也沒讓他坐下,眯著眼看著他:「敢問你把我家泔水收走之後,是拿做何用?」

  漢子心裡咯噔一下,不過還是面不紅心不跳地回道:「自然是拿回去餵豬的,您家的泔水著實肥沃,我家的豬、羊都胖了三圈。」

  尹煊點點頭,漫不經心地說道:「那你可知,近日來坊市里出現了些許打著我同福食肆同種用油名號的炸串鋪子?」

  漢子心裡咯噔一下,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:「店家,瞧您這話說的,我只是個收泔水的,哪知道這些事。」

  尹煊長舒一口氣,笑著說道:「你既然不知道那就好了,我跟你說了,其實我還真挺怕是從你手裡流傳出去的。」

  漢子笑得更勉強了:「店家何故擔心,您的手藝......」

  他的話還沒說完,尹煊就打斷他的話,吐苦水似的繼續說了起來:「我跟你說,我知道這個消息以後,其實可擔心了。」

  「但不是怕自家生意被搶走,就是怕他們用的這個油啊,是從我家食肆賣出去的泔水裡提煉出來的。」

  說著這,尹煊頓了一下,忙開口解釋起來:「我不是說你會幹這種齷齪、下賤、罄竹難書的事,就是怕你被奸人矇騙......」

  漢子已經笑不出來,臉上的神色堆砌擰巴成一團:「店家,從泔水裡提煉出來的油,難道會有什麼問題嗎?」

  尹煊點點頭,語重心長:「可不,這油啊,雖然是好東西,可燒久了就成了一味毒藥。」

  「你想想,再好吃的東西在火上燒了一天,會變成什麼樣?」

  說著,尹煊又頓了一下,意味深長地說道:「你應當知道砒霜吧?」

  漢子點點頭。

  砒霜他怎麼會不知道,一種有極大毒性的藥,誤食哪怕一克,都會輕易要了人的性命。

  「這反覆加熱使用的油,其毒性不在砒霜之下,偶爾吃一兩次或許還感受不到什麼,可是吃久了......會要人的性命。」

  「而且隨著這種油越用越久,其毒性也會越來越大。」

  地溝油的最大的危害其實不在於其髒,而是在於其反覆利用、以及高溫下的氧化,會析出大量的黃曲黴素、苯並芘,其中也包括了砷,說它的毒性超過砒霜,誇張了一些,但也差不多。

  「會,會死人?」漢子的聲音哆嗦了起來。

  周小三的面色也嚴肅起來。

  他是沒想到,不過是偷油的事,竟然還能有這麼嚴重的後果。

  尹煊點點頭,語氣嚴肅:「我這不是誇大其辭,我敢用我食肆日後的營收作為擔保,我說的這些都不是假話。」

  尹煊抿了抿嘴唇,轉頭看向周小三:「不知者無罪,若真是從我這流傳出去的地溝油害死了人,雖是無人,也應當算是過失殺人。」

  「小三哥,這唐律中對過失殺人是怎麼判的?」

  周小三悶聲回道:「以此情形,不知者可以銅贖,若是繳不出罰銅,輕則流放、重則斬立決。」

  漢子一個哆嗦都還沒打完。

  尹煊又問道:「我是說如果,如果有人把泔水賣給了二次提煉的人,這算是同謀吧?」

  周小三點頭:「沒錯,算是同謀。」

  「同謀與主謀同罪,只是罪名要稍輕一些,處置也是一樣,罰銅、繳納不上,則處以流放或是斬立決。」

  尹煊接著問道:「我記得不久之前,快活林的掌柜,也因過失殺人進了縣衙,最後是怎麼判的?」

  明知故問!

  這事什麼結局你還不清楚嗎?

  周小三不動聲色撇了撇嘴,還是乖巧地回道:「快活林掌柜作為主謀,罰銅五十貫,他所僱傭那位從犯,罰銅十貫。」

  十貫!

  這個數字讓漢子臉色發白,眼中無神。

  他哪來這麼多的銅錢,哪怕把家裡的豬、羊都賣了,撐死也只能攢三貫多一些。

  懲罰竟然這麼重的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