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所以…正陽公其實他是早有預謀的？」李泰聲音有些發抖，輕聲問道。
他覺得自己可能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真相。
長孫無忌搖了搖頭：「若正陽公是早有預謀，陛下也不會如此信任於他。只是該做的他都做了，為身先士卒者，有這樣的收益並不為過。」
李泰點了點頭，心裡恨不得能取而代之。
但…
即便沒尹煊，他也不可能辦出來這些事，甚至連《括地誌》的編寫，也都不可能如此順利，更不要說靠著這一本書，就能入朝為官。
長孫無忌沒再說話，點到即止，再說下去，就顯得他信心不足了。
李泰沉默了好一會，才緩緩開口：「舅舅說得在理，可…尋常商賈，真能做到正陽公那種程度？」
「而且，就算他們在我們的支持下，的確做到了這種程度，又怎麼能保證，他們不會狼心狗肺、反咬我們一口？」
這是兩個誅心的問題。
長孫無忌對此早有腹稿。
「殿下，我們不需要一個正陽公那般的人物，我們需要的…僅僅是一批商賈，他們聯合起來，能夠做到正陽公那種程度。」
他頓了一下，又加重了語氣，重複了下其中的兩個字：「一批。」
李泰一愣，恍然大悟。
這一句話、乃至只這兩個字，就把他心頭最看重的問題給解決了下來，是啊，一個人不行，那就一群人。
而…管理一群人，可比管理一個人要容易得多。
一個人的思想是統一的，而一群人的思想是分化的。
李泰頓了一下，輕輕一點桌子：「那舅舅，我們該如何去做？」
「我也同您學習，去開始做生意？」
長孫無忌搖了搖頭，笑了一聲：「殿下不必同我選擇一樣的路數，商賈貿易終究是小道耳，殿下有更值得去做的事。」
李泰一挑眉毛，輕咦一聲：「哦？」
「錢莊。」長孫無忌吐出兩個字，擲地有聲。
李泰抬起頭，指了指自己，有些詫異：「舅舅是說，要我去開一家錢莊？」
長孫無忌點點頭。
「這……」李泰皺起眉頭，心中尚存疑慮。
倒不是說這個主意不好，剛才自己舅舅那一番話，就說得很清楚了，眼下銅錢的重要性越來越高，那錢莊的地位自然也就越來越重要。
但…
他之所以遲疑，是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去弄這個錢莊，真的能夠得到應有的收益，怎麼看著都不像是一件輕鬆的事。
最關鍵的是，錢莊的事已經由正陽公去做了。
哪怕是如長孫無忌這樣的人，在邁入商賈領域之後，也沒有選擇直面正陽公的輝光，而是選擇了在其他領域中，另闢蹊徑。
結果舅舅讓自己去在正陽公最擅長的領域裡搞事？
這怕不是在搞自己哦。
長孫無忌擺擺手，解釋了起來：「殿下，此事看似無理，實則…非您不可。」
「您是皇子，是嫡子。」
其實長孫無忌更想說，李泰現在是嫡長子，但想了想——這東西對李泰的刺激未免太大了一些，而且李世民也沒把李泰當成嫡長子來對待，這說辭還是吞回了肚子裡。
「您代表的是皇家的顏面。」
「這錢莊再好，可它畢竟是在正陽公手裡，一國近乎半數的錢財，都在一人手裡，這於朝廷、於皇家而言，都不是件好事。」
「不管怎樣，朝廷也好、陛下也罷，他們都只會更支持你。」
哪怕李世民再怎麼信任尹煊，也依舊這樣。
別人家的東西，哪有自家的東西香？
這話里的潛台詞就是，只要李泰去做這件事，就能得到朝廷、陛下的相信，哪怕稍微有些問題，朝廷也都是願意替他背鍋的。
不會就不會。
多試幾次、多錯幾次，總能找到方法。
李泰很是心動，他琢磨著長孫無忌這一番話，思考了很久之後，緩緩點了頭：「舅舅說的在理，明日…不…今晚我便寫上一封奏章呈上去。」
長孫無忌微微一笑。
李泰向來是一個實幹派，他說今晚寫一封奏章，便今晚不睡也給寫了出來，不止是自己要辦一個錢莊。
奏章里更多的內容，是自己該如何去辦一個錢莊。
自己父皇是什麼樣的人，李泰心裡清楚，是一個辦事比說話多的人，也是一個樂得見辦事比說話多的人。
要是自己只是把屁股一撅，說自己要辦錢莊，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，那父皇絕對不會同意，還會一腳踹上來——有多遠死多遠去。
呈交戶部。
戶部連夜批審，到第二天朝堂上。
李泰親自來到朝堂上，奏言了自己準備要行之事。
李世民也聽得驚奇，不過沒有不滿，那日深夜父子倆談過心後，李世民還真有些擔心自己這個兒子會不會走上歧路。
畢竟…
已經有兩個兒子謀反了，雖說事不過三，但…偏偏李泰才只是第三個。
即便不謀反，若是自暴自棄，覺得皇位無望，從此以後便去花天酒地、浪費自己的才學， 也是一件很可惜的事。
李泰現在還如此有進取之心，著實讓李世民覺得驚喜，心裡也有些惋惜，可惜了…若是無尹煊在，傳位給李泰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。
不過…即便心中略有一絲愧疚。
李世民口頭上可沒絲毫放鬆，他一一考校，自己問不出來了，便招呼著朝堂上的其他官員們發問。
萬一這是另一種自暴自棄的方式呢？
皇位得不到，於是記恨上尹煊，就想出這麼一個荒唐的法子，用來報復尹煊、也用來報復自己呢？
李泰沒讓李世民失望。
雖然很多地方回答得磕磕巴巴，但…緊要的地方，都有自己的思考，有些疏漏，被唐儉指出來後，也虛心受教。
李世民點了點頭，輕聲說道：「既然卿有此之意，還準備如此妥當，朕以為此事可行，諸愛卿以為如何？」
無人反對。
錢莊的事，折損得又不是他們的利益，再說了，有人同尹煊競爭，說不定他們能從中獲取到一些利益。
這是一件好事，哪有反對的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