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朝堂上,近來可有議儲君的事?」李泰把玩著手裡的茶碗,這是一個考入不良人太學的士族長輩送他的。
有讓李泰關照自己孩子的意思。
也有攀附李泰的意思。
李道宗回道:「無有。」
李泰微微皺起眉頭:「晉王殿下近來如何?」 ✻
最讓他不安的,就是這一點,雖然他手中的權力要比自己那個弟弟多出來幾分,可論距離,這個弟弟要和父皇更近一點。
「無甚表現。」李道宗又回道,「朝堂上從不開口。」
李泰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李道宗一頓,在他點頭後,才補了一句:「只是…陛下近來凡講諸事,都精細至極,點明其中盤根錯節。」
李泰心裡咯噔一下,還沒來得及鬆開的眉頭,剎那間,又擰成了一個疙瘩:「真是這樣?」
李道宗沒說話,只是重重點了一下腦袋。
這意味著什麼?
李泰心裡清楚,要麼是父皇認為李治也是個做儲君的料子,所以也想要培養一下,要麼就是父皇認為李治才是唯一的那個做儲君的料子。
相對而言,李泰認為是後一種。
如果是覺得他們都是,為什麼會偏偏把自己抽離朝堂。
可…憑什麼?
李泰依舊不認為李治比他哪優秀了,只是因為和正陽公的關係更近一些?
還是說…
只是因為李治考上了所謂的秀才,就覺得他比自己要優秀了?
握著茶碗的手,李泰不知不覺用上了力,指尖捏得蒼白,只一點一寸露著一絲不正常的血色。
「朝堂的事,需拜託你了。」李泰深吸了口氣,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多的神情波動。
李道宗點頭應下。
他們二人又商議了一些事後,李道宗便起身告辭。
朝堂上又因此起了一些風波。
易辛的封賞下來了,封了一個營州險瀆縣子,並五百畝土地的封賞,只是…土地多了,其他的賞賜就變少了些,沒有封戶、更沒有私兵的權力。
當然了,易辛並不在乎這些。
有關尹煊的封賞,朝堂上依舊吵鬧不停,現在正陽公的位置太高,著實不好商議出要給什麼東西。
有人覺得多了,但同時也會有人覺得少了。
李世民已經覺得很頭疼了。
但…
更讓他頭疼的事發生了,原本擱置下來的儲君之位的事,現在又一次被提了起來。
李世民他近來的確是有這個想法。
可…只是有,並不代表一定要去做。
索性,他就由著這些人吵,自己閉目養神,順帶也聽一聽,這群人究竟能放出什麼樣的屁出來。
這一吵,甚至連對尹煊獎賞的討論都耽擱了下來。
王珪這個小老頭不發表任何意見。
先前領下來的差事,著手去辦。
弄得大張旗鼓的,滿城都貼滿了告示,直言說,朝廷不准私自立廟,若是發現,必定重重有懲,若有人告發,核實之後,還會有所獎賞。
這弄得長安城裡,頗有種人人自危的意味。
東市,一家小茶鋪里。
幾個穿著麻布衣的男人坐在一起,愁眉不展。
他們幾個並非是長安人,而是長安附近幾個莊子裡的人,平時靠倒賣一些山貨、或者把長安城裡有趣的東西賣回自己莊子。
是借著尹煊東風吃上飯的人。
當然,除此之外,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身份——那便是祠堂的管理人,並非是自家莊子的祠堂,而是…正陽公廟。
「你們說朝廷這是怎麼想的。」一個人嘬了口茶水,悶悶不樂,「正陽公的功績,難道還立不得廟了?」
又一個人點了點桌子:「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腦子是什麼做的,不是咱幾個操心的事。」
「眼下的關鍵,是…立好的廟,要不要給拆了。」
拆?
這並非是他們心裡想要的選擇。
但是不拆……
告示裏白紙黑字,寫得明明白白,追究起來甚至是殺頭的罪過。
有人覺得要拆,沒必要和朝廷站在相反面上,自己的腦袋最重要,大不了自己在家,給正陽公多修幾個牌位就是。
有人覺得沒必要拆,朝廷怎麼了?
寧願被朝廷殺頭,也不能捨棄正陽公廟,不然就背棄了他們所信奉的東西,同樣,他們也覺得這很對不起正陽公。
幾波人越吵越烈,旁邊兩桌人也加入了進來,要不是茶博士在一旁虎視眈眈,就等著他們打架、摔東西,然後算錢,他們可就要動手了。
就在這時,一個人注意到一旁一直坐著的一人,他一直不曾參與到討論中來。
甚至…面帶微笑,表現得很不同尋常。
「王仲,你怎不說話?」一個人開口問道。
被叫做王仲的這人輕輕嘆了口氣,把茶碗裡的茶水喝乾淨,搖了搖頭:「你們啊,還是太年輕,沒看懂這究竟是什麼一件事。」
所有人一愣,眨巴著眼看著他,看他究竟有何高談論闊。
王仲擺擺手,示意他們坐下:「我同你們說一件事,說完後,你們或許就懂了。」
這些人乖巧坐下,茶博士鬆了口氣。
「張狗這人你們知道吧?」王仲開口,吐出一個問題。
有人點頭,這是附近莊子的。
有人搖頭,他們是長安人,只是參與到這個話題里來了罷。
一個人解釋了一下:「張狗是他們莊子裡的一個地痞,一向以遊俠兒自居,但這些年來正陽公統合遊俠兒,他便連這個由頭都不敢說了。」
「偷雞摸狗為生,以前去過正陽公的工坊,但因為偷竊,被送進縣衙住了一年。」
「是個無恥至極之人。」
不了解的人點著頭。
王仲繼續說了下去:「這前些日子,朝廷貼了告示,說是要檢舉揭發私立廟諸事,最少可得賞錢五百文。」
「張狗就起了心思,趕去檢舉我們莊子的正陽公廟了。」
他這話一落地,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。
已經有人檢舉了?
惶恐之餘,就是氣憤。
正陽公如此賢德,竟然…還有人檢舉他的廟祠!只是為了區區五百文錢,這麼點就把自己的良心和人格給賣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