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孫無忌沒接過酒杯，而是用頗為輕快地語氣開口問道：「青雀，需要舅舅幫忙嗎？」
李泰看著酒杯，遲疑了下，搖了搖頭：「小事而已，青雀一人就能處理好。」
長孫無忌這才接過酒杯，一口飲下。
兩個人對視一眼，大笑起來。
李泰招呼著舞女進來，接著奏樂、接著舞！
第二天。
周小三在懷貞坊的宅院裡。
楊氏自從那天離開教司坊之後，就一直住在周小三家裡，楊氏不想住在尹煊家裡——她雖然沒見過尹煊的家。
可她見過許多王公貴族的家，深宅大院，住得一點都不自在。 ✬
周小三也想楊氏住得自己近一些。
等周小三朝會結束，匆匆回來，見到楊氏。
楊氏的氣色好了不少，至少這幾天吃得好、喝得好、睡得也好，也不用再那麼勤苦的工作，至少臉頰出了些紅潤的血氣。
但…數十年來的折磨，又豈是這幾天的休養就能養好的。
「今天覺得怎麼樣？」周小三關切地問道，他眼神里的光芒濃郁了幾分。
他剛見到楊氏的時候，都覺得楊氏要死了。
現在…雖然和那天外貌上沒什麼區別，至少有了一種活過來的感覺。
楊氏擺了擺手，一開口，聲音依舊是沙啞的：「今天小七托人給我傳了一個消息。」
周小三愣了一下。
他回憶起了小七是誰，是教司坊里的一個姑娘，曾經也寧死不屈，可…那種不是人的日子，她沒撐過三個月，而後就去了青樓。
「魏王李泰和長孫無忌，昨天在青樓里見了一面，中間支開了別人，談了大約有七八分鐘。」
周小三眉頭微微皺了起來：「大姊，你不用操心這些事，休養才是。」
楊氏搖了搖頭：「我身子沒那麼嬌貴了。」
「再說了，長孫無忌不是你家大郎最想對付的人？和魏王有所密謀，總得防範一下。」
周小三點點頭，扶著楊氏坐下去：「我知曉了，待會便去同大郎說一聲。」
楊氏嘆了口氣，坐下去後，沉默了好一會，握緊了拳頭：「你認不認得玄都觀的法師？」
周小三倒茶的手一抖，遲疑著點了點頭：「認識，大姊是有所求？」
楊氏輕聲說道：「我打算…日後便出家了。」
周小三瞪圓了眼看過去。
「若不是玖兒，我早就對這人世間沒什麼指望。」楊氏勉強一笑，解釋了起來，「再說了，你現在是刑部侍郎，日後能出將入相……」
周小三搖搖頭：「只是一個侍郎罷了。」
「大郎只是需要，但不是必須。」
楊氏輕聲說道：「什麼叫只是一個侍郎，這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得不到的東西。」
「我現在只是賤籍。」
「便是脫了賤籍，也不過是一個衰敗薄柳罷了。」
周小三心裡堵著什麼東西，他沉默了好一會，點了點頭：「玄都觀有些法師我是認識的，大姊等身體養好了，我便送您過去。」
說著，他頓了一下。
「若是大姊願意，我這些年來，也攢了些錢財，在懷貞坊給你修一個？」
「離食肆也近。」
楊氏婉拒起來：「你現在可是侍郎，我聽說了…你家大郎不是挺不喜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的？」
周小三一頓，嘆了口氣。
楊氏接著說道：「再說了，玄都觀只是在懷貞坊隔壁，也近的很，走走對我現在來說，也是好事。」
周小三沉默著點點頭，吩咐侍女去準備飯食。
他是知道自己留不住楊氏的。
只是沒想到這一天，竟然會來的這麼快。
他陪著楊氏吃完了飯，就又去了食肆，把今天楊氏同他說的消息，說給了尹煊聽。
尹煊聽完後，若有所思，陷入沉默：「有關李泰，朝廷上，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？」
周小三遲疑，回想了下：「是有傳言說，在太學辦好之後，魏王殿下將出任太學祭酒之位。」
太學祭酒？
尹煊琢磨了下，隱約有了一個猜測。
是李泰覺得這是李世民對他的不信任，所以想要向長孫無忌求助，得到這位朝堂上最大的權臣的支持，離皇位更近一些？
而長孫無忌需要的……
是對付自己。
李泰沒膽子對自己出手，那就可得知，李泰是要對誰出手了。
尹煊眼珠子一轉，目光落回到周小三身上：「你最近要小心一些了。」
周小三一頓：「大郎，您是說…他們要對我出手？」
尹煊點頭：「李泰這人心狠手辣得很，如果是他的話，可能就是奔著你的命去了。」
「我最近是要去句州，不過那裡是姬刺史的地盤，他想對付我也不太容易。」周小三思考了一會，鬆了口氣。
姬刺史，指的就是姬溫。
第一個在食肆里當夥計的人。
也是同福學社的第一任社長，毫不誇張的說，周小三和姬溫的關係，雖還沒好到何日的那種程度，可說兩個人穿上同一條褲子，都不為過。
再加上，武珝在句州也有些運營。
句州雖然偏遠，但也確實安全。
「路上呢？」尹煊搖搖頭，慎重開口，「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在路上動手會怎麼樣？」
周小三理直氣壯：「我坐火車。」
尹煊搖頭，冷笑一聲：「火車那又怎樣？」
鐵道戰又不是說沒有過，現在還沒有針對鐵路的行動，可…這並不能說鐵路就是安全的了。
「拆了你的鐵軌、布置火藥……」
「你旱路、水路還能更換路線，可上了火車，你的路線就改不了了。」
周小三的臉色擰巴起來。
他深吸口氣，點點頭：「大郎，我知道了，我會小心的。」
尹煊輕輕一點桌子：「別把命丟了，長安城裡金絲楠木的棺材可不多。」
周小三笑了起來：「就算給我陪葬，他們哪有那個用金絲楠木的資格。」
尹煊笑罵了他一句。
半個月後。
周小三朝堂上同李世民奏言，將要在三天之後，啟程前往句州繼續調查案子。
三天之後。
一伙人眼睜睜看著周小三上了火車，那是去往句州的火車。
當…火車剛剛駛出雲州，過了河北道。
火車壓過鐵軌，轟然爆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