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薛仁貴答應下來,雖然知道在這種情境之下,他必然會答應,但被拒絕的多,李世民心裡反倒是有了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。
「我大唐的船隻,現在可否航行出海?」李世民又開口問道。只是這種話,並未對著盧義恭,而是問向薛仁貴。
他是在隱晦的問,尹煊那邊能借多少船出來。
制船的工藝,尹煊一直都沒交給大唐,理由是不太成熟,李世民一開始不信,但後來百騎司那邊傳來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船隻解體事件的消息後,李世民信了。
畢竟造船不是個隱晦的事,也很難隱瞞起來。
薛仁貴回道:「需工部出一些人手,準備兩三個月的時間。」
這就是在說,沒別的船,得現造。
李世民頓了一下,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阿圖尼斯,神情上很照顧這個人了,可言語上直率得很:「波斯還能撐那麼久的嗎?」
阿圖尼斯有些尷尬。
他在求援的時候,有些過於誇大波斯現在的困局了,以現在的局勢來看,其實是陷入了膠著狀態。 ✮❄
哪怕沒有大唐的幫助,波斯至少都能再撐四五年的時間。
兩三個月不太可能會淪陷。
薛仁貴認真回道:「我留了一些人手在波斯,雖然決定不了什麼,可槍枝彈藥都還算充足,甚至留了兩門炮,至少能延緩半年左右。」
「倘若這樣波斯也撐不過半年……」
「嘖,那就幫他們復國就是了。」
最後一句話沒說出來,但所有人都懂——要是復國,那就不是現在這個價了。
李世民點點頭,有些欣慰,又同薛仁貴商議了一些不痛不癢的細節,就揮了揮手,把薛仁貴和阿圖尼斯趕了出去。
只是…
這兩個人出去後,大殿內的氛圍有些出奇的沉悶。
誰都知道,這時候要商討一下,給薛仁貴、尤其是給尹煊什麼賞賜、獎勵了。
「我大唐在海外之地有了一個如此強大的屬國,不是一件幸事麼,為何你們卻如此沉默?」李世民開口,笑了笑。
不少人跟著勉強笑了笑。
李世民嘆了口氣:「朕知道你們在顧慮什麼,只是…這件事繞不開,難道是要朕逼著你們來商議這件事麼?」
現在難道不是逼著嗎?
不少人腹誹,但不敢說出口。
「臣以為…此事應當功歸薛縣子,待遠徵結束,便是封賞冠軍大將軍都不為過。」馬周站了出來,拱了拱手,開口說道。
他近來官運亨通,已經是御史中丞,邁入朝堂中流之中。
說出來的話,也是讓武將那邊側目。
文官們不為所動。
他們不希望大唐又出現一個一手遮天、還是和陛下關係這麼好的一手遮天的人物,雖然現在尹煊已經有足夠的權勢了。
但…少一點總比多一點好。
至於薛仁貴,只要爵位沒什麼變化,武職封多大都可以。像是馬周嘴裡說的那個「冠軍大將軍」,就是正三品上的武職,是大唐而今最頂尖的一個將軍稱號,再之上,就是李世民獨有的天策上將。
聽起來很荒謬。
可武將們的事,和他們文官有什麼關係呢?
程咬金啐了一口,長孫無忌臉色都有了些變化。
「臣以為不妥。」段志玄站了出來,他和尹煊關係向來不錯,文官既然如此不要臉,那就怪自己心狠手辣,大不了一起死唄。
「大唐向來論功行賞,該是誰的功勞,就是誰的功勞。」段志玄一眯眼,眸子裡露著凶光,「這是大唐長久之計,若是因怕了一人,就想拿走他的功勞,這就是壞了大唐的根基。」
「馬中丞看似忠良,說得儘是一些荒謬、奸佞的話。」
程咬金從段志玄後面探出腦袋,指向馬周:「那廝,你回家的時候小心一些!」
馬周不怕段志玄,但怕程咬金。
這猢猻最近是越來越放肆,他是真的做出來過幾件,套人麻袋然後一通亂揍的事。
但…
就算被套麻袋,也不能真讓尹煊成了國公。
「臣以為,正陽公不過雙十年紀,還是太過年輕。」馬周拱了拱手,咬著牙,繼續說了下去,「若現在就成了國公,未來…豈不就是封無可封了?」
文官們紛紛附和。
他們最怕的還是未來某一天,尹煊突然想開了,進朝堂當官,以他的能力,那自不可能是武將,不是武將,那就是文官。
可他的身份、威望都擺在那,只要當官,勢必會成為他們的「爹」。
供著皇上這麼一個爹就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再供一個爹…
武將們也不想自己頭上也有一個新爹,若是攻打波斯的這個功勞,全盤被薛仁貴吃下,也是行不通的一件事。
他們吵吵鬧鬧。
李世民忽然補了一句:「朕提醒你們,不單是波斯之功勞,正陽公還提供出了新式造船之法。」
朝堂上一頓,吵得就更激烈了起來。
中午飯都顧不得吃,一直吵到晚上,天色漸漸暗了下去,李世民親自出面,打斷這一群人。
明天接著吵吧,大家都這麼累了。
官員們才陸陸續續的散去,哦…不是回家,今天的公務還沒處理,反正有燈了,那就加個班吧,沒加班費的那種,撐死管一頓飯。
李世民其實也很猶豫。
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封,從一個皇帝的角度來說,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封,但是從一個人的角度來看,他是很放心尹煊的。
徘徊了半個小時,還是沒敲定一個穩妥的主意。
他決定,去問問尹煊。
明天沒時間,這幾天恐怕都不會有時間,所以踩著夜色,李世民換好便裝,就出了門,直奔懷貞坊去。
夜市依舊是熱熱鬧鬧的。
阿圖尼斯依舊是被那個波斯請客喝酒,他現在是發現了,兩百文錢的購買力雖然很高,但架不住自己能吃。
按照自己這個吃法,都撐不了一周的時間。
有人請客就好了,這樣自己可以用得更久一些。
尹煊依舊是在做著燒烤。
李世民憂心忡忡地趕過來,剛坐到尹煊身旁,立馬起身——烤爐實在是太熱,重新挑選了個近的、又還算涼快的位置坐下,他重重嘆了口氣。
但尹煊沒理會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