庫普索長老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薛仁貴。
這是威脅？
不…
這不是威脅。
他們選擇了波斯，但是並沒有選擇大食，就像這個大唐的年輕人話語裡所蘊含著的潛台詞那樣。
他們現在走投無路，他們是乞求者，在大唐這個救世主面前，就應該拿出來乞求者該有的模樣。
痛哭流涕的央求，把自己能許諾出去的東西都許諾出去，來換得自己國家的一條命——甚至是像薛仁貴話語裡描述的那樣，不僅拿回了國土，還能把聖地給拿回來。
他們別無選擇。
可這幾個大唐人不一樣，他們是可以不用選擇在自己國家疆域之外參與進入戰爭的，也可以不用選擇波斯。
庫普索長老捫心自問，如果是他，在這種情形之下，大食是一個比波斯更合適去聯盟的友方。
波斯固然收益會大一些，可風險也更大一些，一頭強壯的獅子、和一頭虛弱的小貓，會選擇幫助哪個？
「大唐索要的，只是礦物和朝貢嗎？」他抿了抿嘴，聲音沙啞，雙眼裡的神色也變得黯淡無光。
薛仁貴搖了搖頭：「不是朝貢，是臣服。」
庫普索長老一愣，正準備搖頭拒絕。
薛仁貴輕聲一笑，解釋了起來：「我大唐有內外臣之分，所謂內臣，便是大唐疆域之內，所謂外臣，便是大唐疆域之外。」
「我大唐有一句話……」
說到這，薛仁貴卡住，琢磨著該怎麼翻譯這句話，他的波斯語僅局限於日常對話。
想了好半天，他才琢磨出來，開口說道：「這天底下沒有一處不是我大唐的疆域，沒有一個人不是我大唐的臣子。」
這一段冗長的話，自然是沒有「普天之下，莫非王土，率土之濱，莫非王臣。」這般來的震撼。
不過其中的意思不耽誤這些人去理解。
這得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，才能夠說出來這種話，才有這個膽子說出來這種氣魄的話。
波斯當然也有類似的諺語。
不過…卻並非是假以國王之口說出來的，而是假以神靈之口說出來的，他們甚至都不敢有這麼大的野心。
就像大食。
明明是為了土地、為了糧食、為了更多生存下去的資源，可他們從來都不會名正言順地把這些理由給放出來——雖然大唐也不會這麼赤裸裸地說出來就是。
大唐會打著復仇的名義，或者是為了百姓的名義。
大食和波斯都不是這兩者之一，他們的理由要更荒唐一些——他們是為了神靈而戰，這個在大唐只會讓人笑掉大牙的理由，在這裡卻顯得無比嚴肅。
「讓我們再思考一段時間吧。」庫普索長老笑得有些勉強，沉默了好一會後，如此開口說道。
薛仁貴朝著他拱了拱手：「自然是可以的。」
「不過…這段時間我們住在哪裡？」
這件事本應該是由伊嗣埃三世來安排的，但這個小國王現在還在哭，沒有能處理這件事的能力。
庫普索長老越俎代庖，開口說道：「幾位就先在行宮裡住下吧。」
一邊說著，他一邊朝著一位王宮侍衛招手。
薛仁貴拱手一笑，應了下來，轉身跟著侍衛走了出去。
房間裡，陷入了一種只剩下伊嗣埃三世哭泣的詭譎氛圍之中。
「大唐人的話，想來你們都聽到了。」庫普索長老硬著頭皮開口，主持起來臨時會議，「你們的想法是什麼？」
不等其他大臣們開口。
伊嗣埃三世就嚷了起來，他的哭喊聲很大，蓋過所有人的聲音：「我不要，我不要和這樣的人合作。」
「我討厭他們！」
「他們殺死了拉扎，我要處死他們，快來人，把他們抓起來給殺了，不，我要用最殘酷的刑罰處置他們！」
但沒有人理會這個年幼的王。
一名大臣開口，拋出一個致命的問題：「其他的事先不談，我現在有一個問題不明，這個大唐真的可信嗎？」
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盯著庫普索長老。
他們都很好奇這個問題。
大唐人真的會是可靠的盟友嗎？
大唐人…他們真的有這樣的能力，能夠幫助他們擊退大食人，甚至還要擊敗拜占庭，拿回自己的聖地嗎？
庫普索長老沉默片刻，緩緩開口：「你們對大唐有所了解嗎？」
幾乎是所有人都搖了搖頭。
庫普索長老鬆了口氣，不知道就好，這樣自己就可以信口開河，編一個謊話出來了：「我對大唐是有一些了解的。」
「那是一個最接近神靈的國家。」
接近神靈？
幾乎所有人都很詫異地看著庫普索長老，眼裡充滿了不可置信。
眾所周知，波斯雖然是以神靈立國，可實際上，他們並不信這些東西，所謂的神靈不過是他們為了維護統治，而製造出來的一個概念。
可…
在他們這群人面前，拿他們忽悠別人的話術，來忽悠他們，是不是顯得太…太幼稚了一些。
庫普索長老硬著頭皮闡述下去。
他是傾向於同大唐人合作的，這是最後一絲希望了，他看得很清楚，如果抓不住這次的機會，薩珊王朝就真的要滅亡了。
他極儘可能，說出了他所能想的，最像神靈的國度是什麼樣的。
「那裡的人不缺乏糧食，哪怕是平民也都能吃得起肉。」
「他們在黑夜中，也能夠掌握光明。」
「他們國土遼闊，如果徒步從西至東要走上數個月，但是他們有神靈的恩賜，可以在一天之內就能做到這一切。」
「他們掌握了雨露、雷霆。」
這些大臣們聽得半信半疑，挑著眉毛，信吧…這些東西著實荒謬了一點，可要是不信，庫普索長老又是這麼一臉認真。
「真的是這樣的？」一名大臣遲疑著開口。
庫普索長老點點頭：「你是知道我的，我同一些商賈交情不淺，這些消息都是他們告訴我的。」
大臣們恍然大悟，點了點頭。
實際上並沒有。
庫普索長老並不認識幾個商賈，他是一個虔誠的人，最痛恨商賈這些玩意，剛才說的那些話，都是他為了讓這些人同意大唐的援手而編出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