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勒尼瑪老老實實地報上那些人的名號。
武珝一一記下,心裡對格勒尼瑪的懷疑消散了不少,至少能有模有樣地說出來這麼些個人名,不像是在說謊。
等記完人名後,武珝也沒放他離開,而是安排了一位遊俠兒,帶著他在附近住下。
格勒尼瑪苦笑。
他還是低估了正陽公、或是說武姑娘的自傲,他們樂於見到自己去成就的事,但不希望自己是被牽著鼻子走的。
這就是大唐人的自尊嗎?
還真是讓人羨慕。
格勒尼瑪嘆了口氣,躺在床上,看著通向稀稀疏疏星空的窗戶,眼裡慢慢都是一股複雜的情緒,有時候他也在想,要是自己也是大唐人就好了。
就不用像現在這樣……
說不定還能當個讀書人。
嘿,等自己把這件事辦成,就搬到長安城來住,讓兒子當一個讀書人,兒子不行,就讓孫子當一個讀書人。
一個大唐的讀書人。
就在這位吐蕃商人,開始幻想自己後代,是如何成為一名真正的大唐人,如何真正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。
同福食肆。
夜宵依舊火熱。
武珝等著尹煊接待完客人,悄然走到他身邊,這個在鳳巢里齜牙瞪目的母龍,現在收斂起凶戾氣,乖巧、甜美,就和李麗質似的。
「大郎,今個鳳巢外來了個吐蕃商人。」武珝小聲開口,瞪眼看著準備湊近過來湊熱鬧的李淵。
李淵腳步有些遲疑。
他對這個小姑娘怵得慌,總覺得是那種會用白綾勒死自己的人物。
尹煊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。
武珝接著說下去:「他集合了一批人,準備借著您的名義,去自個國家挖掘礦物,然後再低價賣回大唐來。」
「價格是目前的三分之一。」
尹煊微微一笑:「他們倒還真是捨得。」
現在大唐給其他國家的價格都是公道價,屬於那種人力開採,多多少少能賺上一些的價格。
要是三分之一……哪怕開的薪酬再低,甚至不開薪酬,都不一定是賺的。
「估計是準備從其他地方賺了。」武珝開口,補了一句,她現在對商賈貿易之事研究的還算透徹,這些人準備做些什麼,她都是門清的。
一說起這個,武珝咂了咂嘴,滿臉不爽。
李淵又向後退了半步。
準備過來撒嬌的滾滾也遲疑住,試探著往前挪了挪爪子,見武珝沒上來揍自己,又試探著往前走了半步。
尹煊揪著它的耳朵,半推半就地給拎了過來,一邊揉著肉嘟嘟的臉,一邊繼續說下去:「這塊肉你想好怎麼辦了麼?」
武珝沉默了一會:「我打算去弄一個世界貿易商會。」
只吐出這麼幾個字,尹煊就明白武珝準備弄什麼東西了。
「你自己去同戶部說一聲。」尹煊琢磨了一會,倒是沒覺得這個東西突兀,早點立好規矩,對自己也是個好事。
戶部。
武珝撇了撇嘴,有些不情不願地應下來。
在她看來,戶部都是些什麼尸位素餐的玩意,手裡拿著那麼多錢,只做了這麼點事,今年才修了去往突厥的鐵路。
揚州呢?
益州呢?
再不濟修個去廣府的啊。
然而…都沒有。
這要是讓自己來,至少還能再多修一條。
自己把這口肉給吃完難道不好嗎?當然…武珝也理解尹煊為什麼會這麼吩咐,倒不是說尹煊一個人吃不下。
把一小口肉分給大唐,找一個能出動幾萬軍隊的打手,是一件穩賺不賠的事。
養的那批遊俠兒,可不能用來打架,得和薛仁貴一起去探索新世界。
武珝擼了幾把滾滾,掐得滾滾直喵喵叫,才心滿意足地拿著一些燒烤回去,準備犒勞下鳳巢辛苦熬夜禿頭的研究員們。
才不是自己想吃呢!
尹煊目送武珝離開,腦袋一轉,又看向了更遠之外的地方——打懷貞坊不設宵禁之後,這一條整街,都陸陸續續開始做起了小吃。
電燈、燒烤。
幾乎成了懷貞坊入夜之後的標配,那些個店鋪雖然沒孜然、辣椒粉,可細細用心料理的烤肉,也別有一番風味。
還有一些店鋪,是繼續著白天的營生,繼續做著炸串的生意。
但尹煊不太滿意。
小吃怎麼能只有燒烤、炸串這兩種。
雖然燒烤的確稱得上是夜市之王,可只有一位王,只有炸串這一位臣子,那又怎麼能稱得上是一整個夜市的王國?
所以自己再弄一些小吃出來?
第二天。
尹煊就在廚房支起一口鍋,下豬骨和包好的香料,熬了一鍋濃香發白的湯,潑上一層油香辣子。
接著就在鍋上繼續煨著,這不是白天要用到的,而是晚上尹煊準備拿出來的一種新的小吃。
水煮串串,當然了…一般都是叫它關東煮。
正宗日式的關東煮,尹煊吃過,但他不太喜歡,他們的口味奇怪的很,他們似乎就不存在一種適中的口味。
寡淡的寡淡的要死,油膩、咸口的又油膩、鹹得要死。
不過…這片土地上的人,對吃食向來不吝嗇自己的奇思妙想,尹煊很小的時候,在校門口就有一家攤鋪,賣的就是打著「關東煮」名號的水煮串串。
口味極佳,到大學後尹煊都還戀戀不忘,只是偶爾回去,再也找不到那家小攤子,也找不到一起吃串的那個小姑娘了。
這讓尹煊小時候對「關東煮」充滿了期待。
直到他自己親口吃過。
用白蘿蔔和昆布,佐以鰹魚湯熬出來的湯底,並不算好吃。
比自己小時候吃過的那一份差得太遠了。
那自己是不是該給這份吃食起一個名字?關東煮肯定不行,總是讓自己想到那假面偽善的一堆人。
那就叫它…關中煮?
想到這尹煊噗嗤笑了出來,這個名字倒也適合,反正長安地處關中。
等到晚上。
一口小鍋里盛滿熱湯搬到了屋外,散發著熱情滿滿的蒸騰水霧,混雜著香氣飄蕩著遠去,只是…隔壁就是燒烤,香氣並沒能衝破燒烤香味的封鎖。
李淵探著腦袋,背著手走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