弱者對強者，從來都只能仰仗強者的自制力。
他們只能祈禱強者心裡能夠控制住自己，不對他們出手。
倘若有一天，強者發難，弱者甚至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，最多能央求一下，希望強者下手的時候，能讓它死得好看一些。
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大唐。
這世界上也只有一個漢人族群。
在華夏這片土地上，覺得「我就該是第一」、覺得「我就要去爭那第一」、覺得「窮則獨善其身、達則兼濟天下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。
然而恰恰相反。
這種觀念，於整個世界而言，是「不正常」的。
對於大多數國家，他們從未體驗過世界第一是什麼樣的滋味，故而對世界第一沒有追求，他們只覺得，差就差吧，能吃上飯、餓不死就行。
或者說，他們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志氣，但現實狠狠給了他們一個大嘴巴子，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第一不是那麼好當的。
漸漸的，他們當弱者當習慣了，躺平了，無所謂了。
新羅和百濟就是這樣的兩個國家，他們當然有欲望，希望自己國家的領土能大一些、國力能強盛一些。
但對越過大唐，成為世界第一，還沒有足夠的膽子去做這樣的白日夢。
尤其是在當前這種局勢之下。
做大唐的狗難道不香嗎？但…問題就在於，大唐不想要他們這兩條狗。
「我倒是有一個想法。」百濟國王輕嘆了口氣，看著遠方起伏的山嶽，在沉默了一會後，突然開口，吐出來這麼一句話。
新羅國王扭頭看過去：「什麼方法？」
他不嫌棄會不會是餿主意——這無所謂，他現在是連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。
「舉國倒戈向大唐。」百濟國王壓低聲音，無比嚴肅地開口說道，「大唐想要的無非是土地、無非就是這片土地的主權。」
「我們給他就是了。」
新羅國王目瞪口呆，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這位…姑且可以稱作同事的傢伙。
他是做好了這可能是一個餿主意的打算，可真沒想到，這主意能餿到這種程度。
為什麼他們今天要在邊境商談。
不就是為了想出一個能保住自己國家、國土的法子？
可現在倒好，辦法是想出來了。結果就是自己主動把國土給送過去？我把國土送過去，所以就不存在大唐吞食自己國土的事了？
真他娘的好。
「你莫不是在尋我開心？」新羅國王看著百濟國王這一臉的認真，揣摩了好久，才確定這人不是在開玩笑。
百濟國王搖了搖頭：「除了這個，還能有什麼辦法？」
新羅國王眉頭一皺：「我尋你來商議，就是為了不把國土給交出去……」
他的話還沒說完，就被百濟國王揮手打斷：「新羅、百濟兩國之國土在誰名下，是由我們來決定的嗎？」
新羅國王一愣。
當然不是，那是看大唐的心思。
大唐要是想早一些動手，新羅、百濟就早一些是大唐的領土。大唐要是想遲一些動手，那新羅、百濟就遲一些是大唐的領土。
「或者說，你以為我新羅、百濟聯合起來，就能同大唐抗衡了？」百濟國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，又拋出一個扎心的問題。
新羅國王沉默下去。
這怎麼可能，他們兩國聯合起來，只能勉強保證在高句麗的侵蝕下保住領土罷了——就這…他們還得整天看高句麗臉色。
大唐碾死高句麗跟踩死一隻蟑螂沒什麼區別。
更何況他們。
「前些日子，我同你一樣。」百濟國王搖了搖頭，嘆了口氣，「也是在苦心積慮地想如何保住百濟之國土。」
「但沒用。」
「除非我會大唐神話中的那種……什麼搬山倒海的神通術法，把自己國家挪到大海上去，離大唐遠遠的。」
「興許這樣都還逃不過大唐的手掌心，誰都不知道大唐、或者說那位正陽公什麼時候就能弄出飛天遁地的法子。」
說到這，百濟國王又嘆了口氣。
大唐能有如此之多的變化，就是因為那位正陽公。
要是…百濟也能有一位正陽公就好了。
「既然反抗不了大唐，那就只能去想一些更加現實的東西。」百濟國王接著說了起來，「比如說…如何保住自己的命。」
保住自己的命？
新羅國王一開始還有些茫然，但很快就想通其中的關鍵，眼瞳里湧出來一陣驚恐。
「看來你是沒注意到？」百濟國王聲音里也同樣帶著一絲恐懼，「大唐攻下高句麗之後，從上到下，幾乎所有的貴族都死了。」
「只有少數算作運氣好，從高句麗逃出來，奔赴你我兩國。」
說著，他輕輕一拍桌子，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音：「所以你看到了嗎？大唐…是不允許我們兩國之國土上，還有貴族存在的。」
「倘若…」
「大唐攻了過來，第一個死的就是我們，其次就是那些貴族們。」
新羅國王打了個哆嗦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，但轉念一想，大唐現在用的是火器，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。
「所以和國土相比起來，我們能不能活下來，不是更重要的一件事嗎？」百濟國王反問了一句。
大唐攻打高句麗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一場戰爭。
以往…攻克一個國家之後，皇帝、國王，都會留下一條性命，像是大唐當年征討突厥，就留了頡利可汗一條命，名義上還封他為大將軍。
雖說…頡利可汗最終還是鬱鬱而終，但至少不是大唐動的手。
可現在，李世民毫不猶豫地殺了高句麗國王。
是啊，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。
新羅國王還不像百濟國王這麼不要臉，他猶豫著，皺起了眉頭：「這……」
「我知道你心有芥蒂。」百濟國王微微一笑，輕聲說道，「這幾日，我有一個想法，想要去平壤一趟，見見大唐把那個地方改成了什麼樣，你要一同過去嗎？」
新羅國王又被嚇了一跳。
怎麼…這個人總是會提出來這種讓人措手不及的主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