匠人老老實實地回道：「小老兒不知道他們的身份。」
「他們也不讓小老兒去過問這些。」
周小三眉頭擰巴起來。
匠人一驚，連忙加快了語速：「但小老兒是知道他們住所的，他們在金城坊弄了一個黑市，小老兒每每就是在那買的煤油。」
「他們人善，還會幫小老兒運油。」
周小三臉色複雜，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，這裡面明明白白寫著「我要坑你」這幾個大字，這小老頭竟是一點都沒看到。
從一開始有人告訴他煤油的作用和桐油一樣。
而後就這麼恰巧就有便宜的煤油售賣。
這一切的恰巧、恰巧都被他給撞見了。
他也覺得有些頭疼，這一次的對手聰明了很多，看起來留下了很多蛛絲馬跡，但到現在依舊還沒追溯到幕後黑手的頭上。
不出意外，金城坊的那個黑市，多半也不可能查出來什麼關鍵的證據。
周小三一擺手，招呼刑部的獄吏過來，讓他們把這個匠人給抓起來，至於…工部司其他官員追責的事，就和他沒有關係了。
雖然心裡已經不對金城坊抱有什麼期待。
周小三還是親自帶人去了那座位於長安城左上角的坊市，找到匠人所說的大宅子。朱紅色的大門緊鎖，但能聽到裡面嬉鬧玩耍的聲音。
左驍衛破門，周小三領人魚貫而入。
宅子裡，男男女女，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一些苟且之事，見周小三闖了進來，一男人挺直了身子，邊撩起衣服，邊開口罵罵咧咧：「你們他娘的誰啊，老子的家都敢闖進來？」
周小三抽刀。
那人一頓，向後撤了半步，腦袋一縮，但仍色厲內荏地開口：「知道你們在幹什麼嗎？」
「就是你夥同工部匠人，用煤油私換桐油的？」周小三向前兩步，厲聲開口喝問一聲。
那人聽到周小三的話，反倒是鬆了口氣：「原來是為此事而來的？」
周小三一挑眉毛，有些驚訝，怎麼會是這麼個反應……
那人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，走到周小三面前，規規矩矩地作揖：「不知道郎君如何稱呼。」
「周小三，刑部刑部司郎中。」周小三自報家門。
那人繼續笑著說道：「原來是周郎中照面，愚乃太子門客，替太子做一些小事營生。」
周小三緩緩點頭，忽然一愣。
等會？
剛才這人說的什麼，說自己是「太子門客」？
他提刀的手一松，差點就讓刀從手掌里落了下來。來之前他還想著，這一次恐怕什麼都查不到。
可沒想到竟然聽到了這麼一個讓人驚悚的消息，而且還這麼容易就查到了，不，不能說查，就是撿到了。
「你是說…這家黑市，是太子的營生？」周小三遲疑著開口問道。
那人點點頭：「正是。」
周小三又問道：「所以…用煤油私換桐油的事，也是太子囑咐你們去做的？」
那人又點點頭：「正是。」
周小三倒吸了一口涼氣，搓了搓手，還有些沒反應過來，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嚇人了一點。
有人從裡屋跑出來，手裡還捧著一隻腦袋大小的木箱子，氣喘吁吁地跑到他們兩人面前，那人接過箱子，捧起來，端到周小三身前：「這是太子的一些微薄心意。」
「倒是勞煩你們如此興師動眾跑來一趟了。」
周小三向後一仰腦袋：「你是不知此事意味著什麼嗎？」
那人一愣。
周小三冷笑一聲，打翻木箱，咚得一聲落地，把裡面的十貫銅錢給摔了出來：「來人，將他們都押起來，而後關入刑部大牢，加以審訊，把他們的實話給逼出來。」
不管這些人是不是真的和太子有關係，但偷換桐油的事，是千真萬確的，至於太子的事…倒是不著急審訊太子，而是要稟告陛下。
未來的皇帝，當今的太子殿下，竟然想要阻擾陛下的事。
周小三頭皮有些發麻。
本以為是世家和皇室、自家大郎的爭鬥，結果現在變成了皇家的內鬥？
那人瞪圓了眼，驚愕地看著掉在地上的銅錢，好一會被金吾衛扣住，才驚醒了過來，一邊掙扎著，一邊嚷嚷起來：「你們在幹什麼，知道我身份嗎？」
「我是太子門客！」
「這事是太子的事，你們這是在壞太子的生意！」
「太子知道了，一定不會饒了你們的，快放了我！」
但沒有人理會他，區區一個太子罷了，和陛下比起來，究竟哪個更重要一些，這是不言而喻的一件事。
周小三吩咐金吾衛和刑部的獄吏把這些人帶回去，自己則是匆匆前往皇城，拜見李世民。
「你現在見朕，是調查出一些眉目來了？」李世民開口問道，有些驚訝。
周小三作揖點頭：「臣已經找出了罪魁禍首，但…臣不知道該說不該說。」
李世民無所謂擺擺手：「直說便是，朕倒是想要看看，究竟是什麼人，想要破壞朕的公學大計。」
周小三輕聲道：「臣方才帶人去金城坊，抓住了為工部調換桐油的人，他們直言…他們是太子的門客。」
李世民輕輕一點頭，而後猛地抬了起來，震驚地看著周小三：「你確定？」他少有的失態了。
不過也情有可原，自己的兒子偷偷忤逆自己的意思，還是這種…對他來說，未來也極有好事的事。
李世民怎麼可能不會震驚。
「他們所言，確實如此。」周小三應聲道，「但臣不知真假。」
不管真假。
周小三都要同李世民說。
若是真的，這事就不是周小三能處理的範圍，得李世民自己親自出面。
若是假的…那就是有人要壞太子的名聲，這也不是周小三能處理的範圍，依舊得讓李世民自己親自出面。
李世民黑著臉，他聽明白了周小三的意思，輕輕點頭：「朕知道了。」
「你且先……」
「算了，你不用退下，將你待會見到的事，同店家說一聲。」
周小三心頭竊喜，道了一聲喏。
李世民又同千牛衛吩咐一聲：「去，宣太子覲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