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長孫家主的確是大唐功勳，同陛下又是布衣之交，又是大唐建立的中流砥柱。」崔家人看著長孫無忌，語氣平淡冷漠。
「尹正陽又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日。」
崔家人頓了一下，輕輕點了一下桌子：「可…田裡生了雜草，莊稼的收成就會變差，尹煊這棵參天大樹，又需要何等龐大的養料呢。」
長孫無忌不為所動。
崔家人繼續說道：「陛下可從來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，近年來陛下是藏起了鋒芒，可…玄武門不過十年，一貫如舊啊。」 ✯
這句話終於讓長孫無忌的臉色稍微動了動。
但也只是動了動。
說實話他之所以能坐看李世民對付五門七望為首的齊魯門閥，甚至還主動為李世民出謀劃策，除了表忠心之外，對自己世家的未來並不擔心。
血緣關係不算。
像是他們長孫家之類的關隴世家，其立身之根本不在朝堂之上，而是在乎於兵。
關隴這一批的世家門閥，從不在乎自家能夠在朝堂上拿到多少文官的話語權，只要還能留在行伍之中，他們的根就斷不了。
至於虎符這個東西倒是挺無所謂的。
和皇室沒矛盾的時候，用不著這個東西，有矛盾的時候要這個也沒用。
有時候兵權並不一定要看那兩塊虎符。
尤其是在有了火炮之後——這種大威力的武器，幾乎是將一支軍隊的戰力呈數倍增長，這不僅意味著大唐變強了。
也同樣意味著，他們手裡的力量，得到數倍的增長。
說的再簡單一些，就是莫名其妙的，他們手裡的籌碼多了好幾倍——哪怕李世民真的要對他們動手，他們可以割捨掉部分利益。
他們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。
為什麼要站在世家門閥那一邊。
掃清這些文官體系中的玩意，對他們來說才是一件好事。
崔家人皺起眉頭，看著長孫無忌只是略有些波動，而後又變得平和起來的臉色，心裡有些驚訝。
他能分辨的出來，一個人之所以沉著冷靜，是出於養氣功夫，還是出於心裡有底氣。
長孫無忌顯然就是心裡有底氣的。
可刀子在自己頭上晃悠，等自己死了，興許就會落到他的頭上——這可是有很大的可能，皇親國戚，長孫無忌在李世民面前又多是一幅包子形象，拿他開刀，再去解決關隴其他世家門閥，那可就是一整套名正言順。
難不成底氣又是尹煊那小子？
崔家人心頭誕生出這麼一個荒謬的想法，看著長孫無忌那張臉，想到琳琅閣的事，他越發覺得這個荒謬的事可能就是真相。
他努力控制著自己不去多想。
「長孫家主有些太看重那個外甥女婿了。」崔家人故作不滿地抱怨了一聲，他拖著音調，看著長孫無忌那張依舊沒變化的臉，心裡咯噔一下。
還真是自己那個荒謬的猜想。
他深吸了一口氣：「長孫家主莫不會護著你那外甥女婿，對我這個出言不遜的人出手吧……」
反正他這次造訪的目的，也不是只奔著能拉長孫家下水來的，萬一能說服長孫家同仇敵愾，那是意外驚喜。
要是不能拉下水，能不能說服長孫家不要摻和起來，哪怕是作壁上觀，就那麼靜悄悄的看戲，才是最關鍵的。
科舉改制上，長孫無忌代表關隴世家捅的那一刀，可是陰惻惻的讓他們痛得很。
長孫無忌眯起眼，笑著說道：「要是他被人欺負慘了，我這個做舅舅的也不好袖手旁觀，畢竟我那外甥女是什麼性子，想來你也聽說過。」
崔家人啐了一口。
誰知道長樂公主是什麼性子啊！或者說，誰有那個膽子去打聽一名公主是什麼性子啊！
這就是一藉口，是要看自己能開出什麼籌碼了。
崔家人嘆了口氣，有些頭疼地看著長孫無忌，想要滿足這隻老狐狸的胃口，尤其還是在這種被抓住致命弱點的前提下，那可真是不容易啊。
兩個人笑著說到天快黑。
看起來像是閒聊，不時還點評一些年輕人，又或是對朝廷抒發一些意見，但潛藏在話語下的唇槍舌劍，廝殺得異常慘烈。
五門七望付出了慘痛的代價。
他們需要將朝堂上的三個實權官位給讓出來，過度給關隴的這些門閥，或許長孫家不會插手，但例如獨孤、宇文這些姓氏的人，那就不好說了。
朝堂上滿坑滿谷的都是官位，但實權的不多。
正四品之下、從五品之上的，就更顯得稀缺，攏共也不過只有那麼些位，他們七家裡，也就是他都水使者是一個有實權的官位，其他六人，都是如太子洗馬、殿中丞這樣的，和文散官沒什麼太大差別的官位。
讓三個出去，又被割了一塊肉。
但能換來整個關隴世家繼續保持中立，不用提防他們在背後陰惻惻的捅刀子，倒也勉強能接受。
他們崔家，要讓出這三個席位中的兩個，畢竟是他開口提出來的，也是他開口應下來的。
就看其他人能不能把杜家、韋家這兩個關隴世家中的「異類」給談下來了。
王府上。
七個人又聚在了一起。
「關隴這點我打點好了。」清河崔家人嘆了口氣，抿了口茶水，「倒是要委屈王家了。」
王家人一頓，點了點頭。
他們五門七望中，在朝堂上話語權最大的，就是王家。這位太子洗馬的叔祖，便是而今禮部尚書王珪。
除此之外，王家在朝堂上居有的實權官位也是最多的，吏部、戶部，都各有一位王家人作為侍郎。
「杜家那邊，我沒說下來。」昭君李家人開口，嘆了口氣，「山賓先生雖然有些意動，但現在的杜家畢竟還要仰仗杜相鼻息。」
這是意料之中。
六個人轉頭看向王家人，這位洗馬點了點頭：「韋家倒是應了，不過…西眷的人並不歡迎我，東眷也只有四房應了下來。」
「平齊公房、大小逍遙公房、鄖公房。」
其他六個人鬆了口氣。
雖然韋家只有不到一半應了他們，但這四房，可是韋家最強大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