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尚並不是奔著殺人去的。
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摸到尹煊的宅邸,翻進院子裡,發出一陣大動靜,把滿院子的人都吵了起來。
尹煊從屋子裡出來,手裡還拎著一條凳子——玖兒也從屋子裡出來,手裡握著刀。
王氏和露露都沒走出屋子,她們知道自己戰鬥力弱,和一隻鵝打架都費勁能贏,這個時候出去就是添亂。
和尚見有人走了出來,立馬拉下臉上的面巾,朝著玖兒拱了拱手:「刀娘子,貧僧玄一。」
尹煊撇頭看向玖兒,打了個眼神,是在問「熟人?」
玖兒點了點頭。
和尚又朝著尹煊作揖:「貧僧見過店家。」
「大師深夜如此偷偷摸摸地拜訪我家,是有何貴幹?」尹煊笑眯眯地回禮,手裡的板凳依舊沒放下。
這和尚要是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說法,他一定是會動手的。
和尚輕聲說道:「店家,我這次來,是有件事要跟您說,方才有人找上了我,花七十貫想要買您的命。」
尹煊一挑眉毛,向後仰了仰腦袋,什麼人這麼想不開,找一個和尚要他的命?難道是覺得念經就能把自己念死?
玖兒在一旁開口:「正陽哥哥,玄一法師就是我跟你說過得林中鴞。」
尹煊一回憶,想了起來。
玖兒在盤下那些賭坊之後,就向尹煊請示過,想要去收服那些遊俠兒,尹煊自然是准了,只是囑咐她不要鬧出什麼動靜來。
玖兒也乖巧,的確沒弄出什麼動靜,只幾天會給尹煊送回來一份名單,上面寫著幾個有名有號的人物。
林中鴞就是其一。
他的介紹也是這些人里最簡單的幾個之一,只一句話「活了三十多年的殺手,至今還能殺人。」
殺手這個行當大概就是離職率最高的行業之一。
沒本事的、不夠謹慎的、膽量不夠的,能活三年就算是僥倖。
活了三十多年,而且還在從業的殺手,那就跟活了千年的王八一樣罕見。
尹煊從沒想過林中鴞竟然是個和尚——他對這人腦補出來的印象,大體就是一個憨態可掬、看不出有什麼危害性的胖子。
畢竟鴞…也就是貓頭鷹,看起來可可愛愛沒什麼危害,但誰能想到這種看起來連鵝都不一定能打得過的生物竟然是猛禽呢。
玖兒對他的稱讚很高,畢竟是長安城裡為數不多幾個,能和她過招三百才落敗的好漢。
想要殺自己的那群人,該不該說他們眼光好呢……
說不好吧,他們找到了林中鴞這個專業本領過硬、從業多年、口碑優秀的老師傅。
說好吧……他們找到了林中鴞,現在是玖兒這個刀娘子的人。
前腳剛找上門,後腳這個和尚都不帶猶豫一下,直接過來告密。
也虧他們謹慎,沒明示真身份,不然這會底褲都要被玄一法師這個和尚給扒了下來。
「我腦袋就值七十貫?」尹煊很快接受這個現實,琢磨起和尚的話,「這也太小看我了吧。」
玄一法師瞪圓了眼,灑脫的人他常見——但到這個時候還關注自己賞金的,還是頭一回見。
「七十貫不少了。」似乎是為了維護自己這個行業的尊嚴,玄一和尚開口辯解起來,「尋常殺一人不過三五貫,我接過最大的單,是前隋末年殺一個守城將軍,那也不過才三十貫。」
尹煊一瞪眼:「那能比嗎?」
「一個守城將軍他能比得上我的一根腳趾嘛!」
玄一法師抿了抿嘴,不再說話。
尹煊又問道:「知道是誰要殺我嗎?」
玄一法師搖了搖頭:「不知,來見我的是僕人,沒說他主子的身份,但……只丟下一句「什麼人敢托我對縣男動手」,想來應當也是權貴。」
尹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。
七是一個很玄妙的數字。
比如說…五姓七望,掰手指數一數正好是七。
「那單子你接了嗎?」尹煊琢磨了一會,抬頭看向玄一法師,問了一句。
玄一法師搖了搖頭:「自然是沒有的。」
「我現在便是刀娘子手裡的一把匕首,又豈會做背信棄義之事。」
尹煊搖頭,嘆了口氣:「糊塗啊糊塗!」
「你就應該接的。」
玄一法師本瞪到極限的雙眼又圓了幾分,這是什麼意思……自家首領的主人要求自己去刺殺他?
他做了這麼多年殺手,今天碰見的古怪事,能頂上一輩子的見識了。
「七十貫就不是錢了?」尹煊恨鐵不成鋼地說道,「你知道七十貫是多大一筆錢嘛?」
玄一法師懵懵懂懂點頭,他怎麼可能不知道,七十貫都夠他把自家寺廟的居所給翻修了一遍了。
「你就應該收下來,然後裝作刺殺我,然後我把你抓住,再把你放回去。」尹煊耐心地解釋起來,「回去之後,你跟他們說,我之所以把你放回來,是想用你當餌,把他們給釣出來。」
「另一方面,你再跟他們說,我把你放回去有些托大了,有時候一個殺手殺人不一定要親自上場。」
「你就說,你還能聯繫到一批技藝精湛的殺手,繼續來刺殺我,甚至你可以發一個什麼江湖懸賞令!」
說到這,尹煊一拍手。
「對!你就跟他們說,可以發一個江湖懸賞令,就賞他個一萬貫的,讓他們把錢給掏出來。」
「儘可能的把他們給榨乾,等他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,再把他們給做掉。」
玄一法師面色古怪起來。
他算是聽明白了,這位店家是想黑吃黑啊!
膽子大、有魄力。
「大郎。」玄一法師改了口,算是暫時承認了尹煊的身份,不再把尹煊當做玖兒養的小白臉,「這…恐怕不太行,一萬貫會不會有點多,他們恐怕不會給。」
尹煊搖了搖頭:「想要殺我的人,我姑且是猜出來了。」
「一萬貫我還是往少了說。」
「他們殺我,想要阻攔的可不是區區一萬貫、兩萬貫的利益。」
玄一法師有些心驚肉跳,不是區區一兩萬貫?
那得是多大的事!
「再說了,砍價會吧?」尹煊一攤手,又把玄一法師拉回到菜市場,「你說一個數,他們說一個數,再慢慢商量就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