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回顧還不打緊。
他們一回顧這件事的來龍去脈，發現尹煊的存在感竟然如此之高。
孔穎達為什麼想和曲阜孔家分家？因為那個尹煊指著孔家一通痛罵，把孔家給罵醒了。
為什麼孔穎達回來之後，就會提出科舉改制的事？因為他去向尹煊請教了。
他們本來聯合了人手，能夠和李世民分庭抗爭。
但為什麼李世民又能輕鬆化解掉他們的法子。
因為參考了周小三的一部分提議。
可為什麼周小三能寫出來那樣的奏章？因為周小三去向尹煊請教了。
甚至……看李世民那幅模樣，手裡不知還藏著什麼法子，那麼那些法子是李世民拿出來的嘛？多半不是…他要是有這些法子，早就拿出來了。
還是歸根於尹煊那個人所帶來的變數上。
尹煊、尹煊、尹煊……
現在他們的腦子裡，密密麻麻地擠著不知道多少這個人的名字，一窩螞蟻似的，亂糟糟地爬來爬去，擾得他們頭昏腦漲。
「直接動手？」王家人眯起眼，說出一句危險言論。
清河崔家人開口：「我倒是有打聽過他，是個有本事、但胸無大志的人，拿了爵位之後，府上還是他們一家三口人。」
「連個私兵都沒去徵募，似乎認為長安城很是安全。」
馬車裡的人都笑了起來。
總是會有人天真的認為這王都之下，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。
這京畿之地，對普通人來說或許足夠安全，可對他這樣有了爵位的人而言，那可是十分危險的。
大魚不會注意到小蝦米，可能夠被當做食物的小魚，他們還是會放入眼裡的。
笑了幾聲之後。
一個人緩緩開口，輕聲說道：「那麼……誰來動手？」
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，誰動手，誰就會面對尹煊死後，李世民等人的報復——這和世家門閥與朝廷之間的爭鬥無關。
你害死了他的女婿，他去報復，這是名正言順的事。
「我出十貫。」范陽盧家人開口，從錦囊里摸出一片金葉子，丟到馬車裡的桌子上。
其他幾家人一愣，而後反應過來，笑著嚷嚷著開口。
「那我也出十貫好了。」
「我也是。」
這就是現學現賣，把李世民的計策給拿過來用了，把單純的岳父為女婿復仇的事，上升到朝廷與世家門閥爭鬥的程度上。
你不是想為你女婿報仇嗎？
那就得滅了我們這些世家門閥。
可…沒了尹煊，你怎麼對世家門閥出手？而且朝廷會為了皇帝所謂的「為女婿報仇」的理由，而站在皇帝那邊，對世家門閥出手嗎？
馬車裡的氣氛輕快起來。
他們一言一語之間，好像就已經把尹煊給解決了一樣。
新昌坊、靈感寺。
寺里有個中年和尚，每日就是掃地、誦經、砍柴、做飯、洗衣……日子過得倒還算清閒。
靈感寺此時並非是什麼大寺。
信徒不多，能養起的和尚就更少了，
除去他之外，就只有更老的一位，以及還不滿十四，被稱作極有惠果的一位小和尚。
人不多、寺不大。
可寺廟裡的佛法是很多的，書籍之全，甚至不在大興善寺之下。
歸根結底，就是因為這個中年和尚。
中年和尚是個殺手，從前隋末年，他還只有十多歲的時候就開始從事這一行業了，二十歲那年入寺修行，但沒放棄自己的這份職業。
賺來的錢都捐給了寺廟，換了那些佛法經文。
夜裡。
和尚正念誦著經文，一個人三長兩短敲響了他的屋門，和尚緩緩睜開眼，道了一聲：「進。」
嘎吱一聲，門被推開。
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進來，這不是和尚的熟客。
「老沈介紹我來的。」這個男人進來後，言簡意賅表明了身份。
和尚點了點頭，伸手一擺，示意這個男人坐下。
男人沒急著坐下，反而是掀開衣服，取下七十貫銅錢，放在了地上，這才長舒一口氣，坐了下來：「我來，是想請你殺一人的。」
和尚道：「貧僧會的也就只有殺人和法事。」
白天的人找他是做法事，晚上的人找他是為了殺人。
男人拍了拍銅錢：「價錢擺在這，你也知道，這次殺的不是一般人。」
「殺誰？」和尚面色不變，輕聲問了一聲。
男人張口，吐出一個名字：「懷貞坊，同福食肆，長樂縣男尹煊、尹正陽，聽說過沒有？」
和尚點點頭：「廚神正陽先生的名號，自然是聽說過的。」
「殺的就是他。」男人把銅錢往前一推，落到和尚腿前，「這個價錢，是你該拿的。」
和尚沉默，沒有開口。
男人笑了一聲，又接著說道：「我家大郎除了這些銅子，還有幾句話託付仆帶給法師。」
和尚依舊沒有開口。
男人清了清嗓子：「你該想想，什麼人敢托你對那位縣男動手。」
「你又該想想，什麼人要借你的刀去殺了那位縣男。」
說著，這男人站了起來，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男人：「這錢就留在你這，我家大郎也是宅心仁厚，給你一天的思考時間。」
「明天，依舊是這個時候，希望你能給出一個讓我家大郎滿意的回覆。」
和尚一動不動，男人轉身離去。
確定人走了之後，和尚看著滿地銅錢，嘆了口氣。
平康坊，一家青樓里。
姑娘們還沒進來，這些世家的人笑著討論了起來。
「你們說，那人會接活嘛？這可是對縣男下手。」鄭家人笑著開口，喝了一口酒水，仔細品了幾口，「可惜了，以後就喝不到這種美酒了。」
「你都這麼說了，他有那個膽子不接？」隴西李家人搖著頭開口。
「能活這麼久，他是個聰明人，不會做出來不聰明的選擇。」
「吃酒、吃酒！」
這些世家的人從沒想過，那個和尚會不接受他們的要求。
靈感寺里。
和尚念完了經，看了一眼夜色，換上一身黑衣，悄無聲息地離開，轉了幾圈確定身後沒跟著尾巴，就直奔一個目標而去。
而這個目標，赫然就是懷貞坊，尹煊宅邸。
夜黑風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