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平日裡是恨不得將那些世家大族咬牙切齒,但在孔家的事上,這些寒門讀書人顯露出他們雙標的一面。
他們沒把孔家和那些世家大族視為同一種東西。
還固執的認為,孔家依舊是秉持著夫子執念的那個孔家。
看著漸漸吵起來的這群讀書人,韓瑗沒忍住開了口,他搖了搖頭,輕聲說道:「孔大儒之所以能做出來這種事,怕是受到了店家的指點。」
他這話一說出來,整個食肆頓時安靜下來。
店家的指點?
一想到前幾日孔穎達過來走了那麼一遭,又想到了店家在更久之前,表露出來的對孔家的態度……
這個「怕」字,是能摘掉的。
有讀書人很委屈:「店家怎麼就那麼不喜歡孔家,還往孔家身上潑那種無端的污水。」
他是那種把孔家看得很高的人,也的的確確是耳濡目染受了店家的教導,手兩頭都是心頭肉,讓他很是糾結和掙扎。
「你是不知道孔家過來逼婚的事?」有人搖了搖頭,嗤笑了一聲。
那個委屈的讀書人一愣。
孔家過來逼婚?
食肆里不少讀書人想起來那天的事,硬起來的嘴軟了下去,低著頭,心情更複雜起來。
只是委屈的那人不太清楚這事,他一臉茫然。
問話的那人見這人的臉色如此,正準備開口解釋——他就是打那天起,孔家高高在上的聖壇在他心裡崩潰了。
但他還沒開口。
李淵打出一張七條,回過頭,吐槽一聲:「呵,你們就別提孔家人了,快噁心死我了。」
「那天過來,張口就是要店家入贅,我和他們說店家是我孫女婿,竟然一點都不給面子,還說大不了休了。」
「就是沒七出,到時候孔家替他扛著。」
委屈的那人瞪圓了眼,瞳孔里卡著滿滿的不可置信。
說實話…像是有這種觀點的男人並不少見,往平康坊丟一塊石頭,砸中幾個、一半心裡都得有這樣的想法。
這個時代是這樣的。
但…花天酒地的男人這麼想是一回事,孔家人這麼想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讀書人的楷模、他們認為道德水平應當是整個大唐最高的孔家,竟然能說出來如此…沒有道德的話。
李淵接著說下去:「然後就是那個突然過來,說我壞了她清白的那個女人。」
「你們猜那個女人是誰找來的?」
眼見著李淵在這個時候,說出來這樣的話,他們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猜測。
只是……
他們不敢去相信。
李淵一撇嘴:「就是那個孔家人找來的,那天我不過是為我孫女婿說幾句話,他就把我記恨上了,還用了這種手段!」
「要不是我孫女婿聰明,一眼看出那個女人不是人。」
「我可就真成了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了。」
讀書人們眨巴著眼,這事他們還是頭一回聽說——李淵也沒和其他人吐槽過這件事,尹煊不愛聽這些玩意。
內心就像是有一萬頭烈馬奔騰走過。
孔家人能說出來這種話,就已經讓他們心裡孔家的形象崩壞了。
現在又知道他們用過這種下作的手段……
「這…不太可能吧。」一名讀書人不太相信,喃喃自語。
李淵搖了搖頭:「那女人現在就在京兆府關著呢,不日就要被發配到教司坊去了,你要是不信,自己去見見唄。」
「那,孔家人呢?也是在京兆府關押著?」那個人不死心,又問了一句。
李淵只是似笑非笑。
關押?
他哪會有那麼好的命,屍骨都拿去餵狗了。
他沒說話,旁邊的人就替他找補了一個理由:「那可是孔家人,他兒子不過七品?哪可能關押起來。」
李淵把頭扭了回去,打算看看後面的出了什麼牌。
李靖這才拿起李淵打出來的七條,抬手往前一堆:「清一色,對對胡。」
李淵的臉有些發綠。
好傢夥,在這等著他呢!
讀書人們很安靜,李淵的話尤其一把刀子,割掉了他們的舌頭,這種事實比任何語言都要有力。
他們認為的那個孔家,僅僅只是他們認為的。
韓瑗畢竟是國公嫡子,了解的東西要比他們這些寒門出身的讀書人更多一點,段瓘雖然不是長子,吊兒郎當的,但也正因為他吊兒郎當,聽聞到的消息反而比韓瑗了解的還要多一些。
他們一唱二和,一個逗哏、一個捧哏,漸漸的,和以往不同,一個更加豐滿、更加立體的孔家形象在他們眼裡浮現出來。
一個驕縱、站在先祖的名望上、苟且偷生、傲慢自大的孔家。
這就讓他們更複雜了起來。
原來……他們的信仰,已經變成了這幅模樣了?
這幾天,長安城的讀書人圈裡不太安寧。
孔家要分家的風聲,攪得整個長安城裡都人心惶惶的。
孔穎達府上。
這些被孔穎達從曲阜帶出來的讀書人,已經不大樂意出門了,原本他們還想和長安城的讀書人結交一番。
一開始還好,可…後來孔家要分家的消息傳了出去,他們就不怎麼好過了。
大把的讀書人過來罵他們。
斥責他們是數典忘祖的敗類,甚至到了動手的程度,潑他們茶水、麵食什麼的。
本就興致不太好的他們,就不願意出門,只原意在家裡呆著,只有年紀最小、最沒心沒肺的那個弟弟還原意出門。
這一天。
這位最小的年輕人從外面跑了回來,不同往日,一臉興奮:「好消息!好消息!」
院子裡捧著書埋頭讀著的幾個年輕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,看著這個咋咋呼呼的弟弟,臉上有些疑惑。
好消息?
現在他們還能收到什麼好消息了?
他們興致怏怏。
「剛才我在外面遇著以前罵過我們的讀書人了。」這個年輕的弟弟揚著腦袋,「他們向我賠禮道歉了。」
「還說……要我們努力,掀翻曲阜孔家。」
「若是有什麼能用著他們的地方,儘管開口,他們是願意幫忙的。」
那些年輕人都支棱起來,看著自家弟弟,有些不解。
道歉?助力?
長安城的讀書人是不是……怎麼一天一個想法?還這麼矛盾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