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徵這次不裝了，徹底轉過身子來，看向官員們，但目光主要是落到了那些世家人的身上。
「臣當然是不信他們的話的。」魏徵搖了搖頭，說起話來有些陰陽怪氣——這都是他跟尹煊學來的，「眼高手低的人臣見過許多，於是當即就讓那些默寫他科舉時的文章。」
「等他寫出，臣再與他們罵的那些文章相比。」
「還真是。」
「那人默寫出的文章，竟一點都不比被罵的那些文章差，甚至無論是從結構、文筆，甚至是巧思上，還要更勝一籌。」
一口氣說了一大堆，魏徵緩了一口氣，語氣漸漸嚴肅起來。
「但偏偏這樣的人沒能及第，而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卻及第取錄了，這是為什麼？有沒有人能告訴我為什麼？」
李世民沒攔著魏徵撒潑，甚至把眼給閉上了。
魏徵的職責不就是這樣，只是以前都是借著罵自己的由頭，拐彎抹角地罵一罵朝堂，但科舉這事和李世民沒多大關係，魏徵也槓不到李世民頭上。
沒有人回答。
魏徵冷笑一聲，開始點名：「王洗馬，你說說是因為什麼？」
被點到的人一縮脖子，沒有開口。
魏徵又點了另外一個人的名字：「崔使者，你說說是因為什麼？」
這個人也沒開口，也同樣的把脖子一縮，閉眼裝死。
魏徵又冷笑了一聲，整個朝堂上就只有魏徵的冷笑聲了。
李世民睜開了眼，緩緩開口：「朕有些心痛，朕以為科舉是能替朕挑選出人才的，結果呢？」
「若不是今年還有位姬狀元，恐怕朕的科舉就成了一場笑話了吧？」
魏徵默默退了回去，現在還不是和世家大族們翻臉的時候，讓魏徵開這麼一個頭，是為了敲山震虎。
現在敲打完了，李世民也要把話頭轉到正事上。
「百姓們、讀書人們可都是眼睜睜地看著，他們就想看看朕打下來的這個朝廷，究竟是不是為了他們的朝廷！」
「你們…是想要朕被他們戳脊梁骨嗎？」
依舊沒有人說話。
許久後，房玄齡才站出來，商議起下一項事項。
但所有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，這些及第人的結果已經敲定了，都是按照李世民的想法去施行。
姬溫這段時間依舊是在食肆里，每天應付著慕名而來的讀書人們，順便帶著趙岳和韓瑗，教他們當夥計應該會些什麼東西。
朝廷的任命一直沒下來。
姬溫倒不著急。
但是那些讀書人們可都急壞了，這都快一個月過去，往年春闈之後最多半月，任命就該下來了，這怎麼還不下來……
每天都有讀書人蹲在懷貞坊坊門，就等著門下省官員過來。
但就應了「皇帝不急太監急」那句話，姬溫每天還是該帶新人帶新人，該打麻將打麻將，最讓他高興的，莫過於自己終於有時間能在食肆里放肆的吃了。
以前也不是不能在食肆里吃飯。
尹煊還是管飯的。
只是……有時候自己饞了，想要吃紅燒肉，但尹煊做了排骨，他又不好意思開口，只能忍痛吃下三大碗米飯。
現在好了，想吃什麼吃什麼，想吃紅燒肉就吃紅燒肉，想吃孜然羊肉就吃孜然羊肉，甚至點一些小炒，也很任性。
尹煊提供的伙食太好了——平時都很難見到小炒的。
姬溫巴不得這樣的日子更久一些，讓他好好在食肆里再吃上幾天。
這天上午，姬溫剛擼完一碗油潑麵，擦了擦嘴，正準備再撿幾個包子啃的時候，一名讀書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。
「來了，來了！」他一臉極興奮的神情。
食肆里吃著早飯的讀書人們一愣，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來了。
那讀書人一揮手，又補了一句：「是朝廷的官員來了，應當就是給姬社長冊封官職的。」
姬溫眼前一亮，擦了擦手，暫且壓住拿包子啃的衝動，總不能等門下省官員過來，自己還啃著包子吧？
他又不是尹煊，對朝廷的任命還是很放在心上的。
不多一會，一位紅袍官員走了過來，朝著讀書人們拱著手問候起來：「姬狀元是哪一位？」
姬溫被人群推了出來。
「恭喜姬狀元了。」官員先是道賀一聲，而後從懷裡取出一封黃帛，念了起來。
內容倒是不多，只很簡短的一句話。
「門下令，取錄己亥年秀才、進士、明法、算科狀元姬溫為門下錄事。」
但就是這麼簡短的一句話，便是讓周圍的讀書人們羨慕不已，他們也想聽一聽這麼短的一句話。
官員把黃帛交付給姬溫，而後轉頭一看：「敢問饒陽李義府何在？」
李義府？
讀書人們都有些驚訝，怎麼會提到這個人的名字？他不是落榜了嗎？
圍在人群里的李義府有些不知所措，被人群推舉著出來，眼神里略有些期盼，這位官員叫自己，難道是當時皇榜出錯，自己其實是及第的了？
官員並未掏出第二份黃帛，而是看著李義府，開口問道：「你便是饒陽李義府？」
李義府點點頭。
官員這才繼續說道：「因人舉薦，又因此次科舉不堪重用者繁多，故而調你為門下典儀。」
「你可有異議？」
李義府臉色憋得通紅，搖起了頭。雖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樣，但也入朝為官了不是？就是這…門下典儀是什麼官？
他是寒門出身，對這些東西一點都不了解。
但姬溫不也是門下錄事？自己也是門下開頭，應當是差不了多少的吧？
官員點點頭，笑了起來：「那你二人今個收拾好，下午便去吏部，錄一個名錄。」
「我就先走一步，還要再通匯其他人。」
官員離開，姬溫買了四個包子塞到懷裡，李義府添了一根油條，要不是這官員沒帶碗，李義府還能給他添一碗豆漿。
目送著官員離開。
李義府正準備找姬溫攀附一下關係，就見到姬溫站在早食攤前，看著空蕩蕩的籠屜，面色有些擰巴。
姬溫是有些失落。
包子……沒了啊，明明剛才還看籠屜里有五個的。
李麗質捏著包子，躡手躡腳地走回座位，一臉無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