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煊沒有去說「地球是個球」的事——這東西對李泰來說沒那麼容易理解和接受,而且現在也不好驗證。
「地理這門學科,不是說你知道哪裡有條河、哪裡有座山、哪裡有什麼樣的人文風俗,就叫地理了。」
「這些當然是很重要的。」
「但更重要的,是一個總結歸納的思維。」
說著,尹煊頓了一下,把紙筆拿了過來,然後接著說道:「作為第一堂課,我要先教你們認知一下「地貌」這個概念。」
地貌?
幾個人面色嚴肅起來。
「平原、山地、丘陵、盆地、沙地......」尹煊一邊在紙上畫著簡筆畫,一邊開口,輕聲說道,「這片世界很大,但地貌攏共就那麼些大類型,了解了這些東西,以後再去了解這個世界。」
「就不會那麼支離破碎,而是可以視作一個整體了。」
李泰已經讀了不少地理書。
對這些概念的接受能力很強——有些書里隱隱約約是有提到過這些東西的,但那不是重點,只幾句隻言片語,遠沒有尹煊說的那麼清晰、這麼有條理。
一扇新世界的大門,在李泰面前緩緩打開。
他沒有絲毫猶豫,直接走了進去。
這一步,就恍如舉霞飛天,站在了整個世界的最高處,以這種崇高的視角去俯視著整片大唐的土地。
原來...
相隔千里的兩片土地,在概念上是一樣的。
原來...
還可以用這種方式去認知整個世界。
這種感覺讓李泰愛不釋手,直到客人過來,尹煊開始做飯,他還沉浸在這一片浩大的學海之中,難以自拔。
等到下午,最後一堂課上完,尹煊順便給李泰布置了個任務,讓他去觀察一下長安附近的地形,做一個沙盤出來。
地理是一門極需實踐的課程。
只是坐在屋裡聽課,不去見見這個世界,是學不好地理的。
但...尹煊沒時間帶幾個小姑娘出去夏遊。
只好把這個任務委託給李泰。
李泰也不含糊,應承了下來,雖然...從國防安全方面,製作長安輿圖是一件危險的事,但他是皇子,可以開一些特權。
只要不具體做到長安城裡,應該是沒什麼太大的問題。
李泰打道回府,準備消化一下今天所學的內容。
但他還沒在書房坐多久。
千牛衛就走了進來,請李泰去往皇城。
東宮裡。
被千牛衛領來的李泰作揖,開口問候起來:「父皇,您喚孩兒過來是有什麼事?」
李世民面色上看不出什麼喜怒:「近日來,你用魏王的身份,往同福食肆去的勤。」
李泰連忙點頭,應了下來:「是,確有此事,孩兒是想編修地理志,見了先生給胡商編寫的冊子,便起了請教、學習的心思。」
「又因為成書之後,必然會落孩兒的名字,因此孩兒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。」
他把一早就準備好的說辭給拿了出來。
李世民頷首,一敲桌子:「店家是不收徒的。」
「孩兒是清楚的。」李泰又恭恭敬敬地回道,「孩兒也是想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,效仿漢昭帝三顧茅廬之舉。」
「也多虧先生寬宏大量,准了孩子以金石買取地理學識。」
「只是...先生不肯收孩兒為徒,的確是讓孩兒有些委屈。」
李泰在李世民面前不敢隱瞞什麼,老老實實地開口,甚至還老老實實地把內心想法給說了出來。
這也是李泰面對李世民時的一貫態度,那就是「真誠」,不管說的是真話、假話,但一定要真誠。
李世民又頷首:「你所學的是地理,店家在地理一道上,也有涉獵?」
李泰感慨一聲,然後回道:「先生在地理一道上的造詣,遠勝前人無數,孩兒只是初聽先生一堂課,就茅塞頓開、大開眼界。」
「先生之眼見、胸懷,甚至是可以與父皇相媲美。」
李世民挑了挑眉。
李泰給出這個評價,還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。
「說與朕來聽聽。」李世民擺擺手,隨口說道。
李泰便把今天見聞,所學內容,都說了一遍,甚至說到動情之處,更是走到李世民身邊,拿起紙筆,畫了起來。
這讓李世民鬆了口氣。
和物理、化學、數學這幾門不懂就是不懂的學科相比,地理他還是聽懂了,這種有悖於以往所見地理志的說法,讓他頗感新奇。
再細細思考一下自己年輕時,走南闖北的所見所聞,無一不和那些內容對應上。
「店家可從沒有離過長安。」冷不丁地,從李世民嘴裡冒出來這麼一句話。
李泰一愣,還沉浸在知識的海洋當中,有些沒反應過來。
李世民擺了擺手。
難道真有那種足不出戶、便知天下事的人?明明...千牛衛打探來的情報里,寫的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店家從沒出過長安。
他是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的?
李泰心一沉,往後退了半步:「那孩兒是否還要繼續跟在店家身後學習?」
察覺到李世民情緒的變化,李泰連稱謂都改了。
李世民搖了搖頭:「無妨,朕只是有些好奇罷了,你先生是個好人,只是他學識之深、學識之廣,別說以他如今年紀,就是再翻十倍,怕也無其他人能做到。」
「你且跟在他身後好好學習。」
李泰應喏一聲。
心裡好奇歸好奇,李世民不至於拿著這個東西去問,這種懷疑別人學識的事,一不小心那是要結梁子的。
李世民正愁怎麼刷尹煊的好感度,又怎麼可能去做這種自降好感的事。
李泰依舊是態度恭敬地跟在尹煊身後學習。
從一開始的熱情如火,到後來他也有些焦頭爛額了。
除了經緯、南北半球這種東西沒交,像是什麼氣候、等高線、水流......一堆新的名詞、新的概念,鋪天蓋地的砸了過來。
李泰從沒想過,原來地理也是能這麼複雜的。
就在整個食肆都沉浸在熱火朝天的學習狀態中。
第一批商人,就風塵僕僕地趕回了長安。
他們是吐蕃商人。
離大唐較近,回去收羅了那些幾乎沒什麼人要的石頭之後,他們就立馬趕了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