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陌生、但出落得水靈靈的小姑娘。
周布愣了一下：「這是我侄媳婦？」
他把自己腦子裡剛才產生出來的設想全部拋了出去。
表叔家的女兒，可沒這姑娘好看。而且這姑娘也不是花架子，手上的淤青、走路的姿勢、呼吸的節奏......無一不是證明這小姑娘是個練家子。
尹煊會找這種姑娘？
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。
玖兒聽到周布的話，臉微微一紅，腳一邁，又縮了回去。
王氏嘆了口氣，搖了搖頭：「不是，那是我收留的養女。」 ✰
玖兒是個好姑娘。
王氏也生過要不要讓玖兒和尹煊洞府，不做正室，做個側室也好的念頭，但考慮了很久，還是放棄了。
大家雖然從來都不主動說起這個問題，可「賤籍」的確是個大麻煩。
且不說，唐律中良籍不能與賤籍通婚的規矩，就說是賤籍生下來的孩子，那也依舊還是賤籍。
賤籍的地位有多高？
還沒後院裡那兩頭牛的地位高。
至少像是程咬金這種地位，或者比程咬金地位還低一些的人，打死個賤籍都不用找「害了相思病」這種藉口。
更不要說，玖兒還是賤籍中，地位最低的官奴。
想要成為良籍，得經過三次赦免。
一想到這，王氏又不由得嘆了口氣，多好的一個小姑娘，被家裡人連累成這個樣子。
周布疑惑地看著自家嫂嫂，這反應...有些問題，但他識趣地沒追問下去，而是轉而問起了尹煊的婚事。
說起這個，王氏一臉高興，和周布介紹著天天來自家吃飯的那幾位姑娘。
尹露露也有一搭沒一搭的嚷嚷著。
嗯？
尹煊一頭霧水、滿臉問號，啥情況這是？咋不知不覺，話題又轉移到了這個問題上。
王氏催、李世民催、現在周布也催。
敢情自己兩世，就逃不了這個宿命了唄？
尹煊重重嘆了口氣，招呼著高鐵他們回家，沒必要讓他們在這守著，天寒地凍的，早些回家休息。
一直說到半夜，周布才滿心歡喜、醉醺醺的在同福食肆里住下。
他們不怕苦日子。
怕的是日子沒有盼頭，有了盼頭的日子，哪怕現在苦了一些，往後也都是好日子。
第二天，周布起來後，揣著十多個包子離開，他要回老家一趟，把自己老娘、妻子、孩子都接過來。
總不能自己在長安享福、丟著家裡人不聞不問。
尹煊准了。
十多個包子，大概就是他今天一天的乾糧，不太可能一個早上就吃完吧？
尹煊看著一口氣要了十個包子的程咬金，有些遲疑...這群習武的人都是飯桶，一邊走、一邊消耗，這十多個包子還真說不定...
等到下午的時候。
李世民過來，臉色稍微有些難看。
點了一個羊肉火鍋，吃了幾口之後，臉色才緩和了一些。
幾口小酒下肚，李世民重重嘆了口氣，朝著尹煊招呼一聲：「店家，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。」
現在店裡也沒客人，百無聊賴，尹煊也不介意和李世民搭話：「有什麼不明白的事？」
李世民一頓，瞥了一眼李淑，輕聲說道：「我聽說朝堂上發生了一些事，工部尚書段國公引薦了一位能人巧匠給陛下。」
「陛下本來是希望那位匠人能打造出什麼有用的工具，可讓他造了一個月，最後就拿出一些傀儡機關人出來。」
「這讓陛下好生生氣，連段國公的官位都削了去......」
他的話還沒說完。
「那個機關人能動嗎？」尹煊問了一句。
李世民點點頭：「聽說是能動的。」
尹煊抬手摸著自己下巴：「那麼，那名工匠呢？」
李世民一愣，擺了擺手：「我聽說陛下倒沒處置他，只是丟在了工部，讓他做一名工部主事，是從九品的官位。」
「雖然路走岔了，但畢竟是個能人。」
李世民只當尹煊是關心那名工匠，所以解釋的很清楚，潛意思也是告訴尹煊，你看看陛下是多麼聖明的一個人。
哪怕是專研些沒用的東西，只要有能耐，陛下還是會許他一個官職的，等以後走上正路，也說不定會再次重用。
尹煊嘆了口氣：「竟然把他留下了。」
李世民又一愣，狐疑地看著尹煊，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，這句話...想表達什麼？什麼叫竟然把他留下了？
「你是覺得陛下過於優待他了？」李世民遲疑著開口問道，捫心自問，他覺得自己處理的挺好的。
尹煊搖了搖頭：「是委屈他了。」
「以他的本事留在朝廷，也只會被同化成不計其數的庸庸碌碌的官員，要是他沒被留在朝廷里，我倒願意一個月一貫供著他，不求他做什麼，只要他繼續研究自己的東西就好。」
李世民向後仰了仰腦袋。
對「庸庸碌碌的官員」這一句話，他不做什麼評價，實際上他也有這樣的感想。
但對尹煊如此看得起這個人，甚至還一個月一貫地供著...他很不理解。
「哦？店家這是何意？」李世民好奇地追問起來，「傀儡機關人不過是戲具，不利國事，甚至會讓陛下貪圖享樂，怎麼店家如此看重？」
尹煊瞥了李世民一眼：「若是陛下貪圖享樂，不思進取，是陛下的問題，還是戲具的問題？」
「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腦子、管不住自己的行為，不去反思自己，反而去埋怨別人，那就是把他鎖到什麼都沒有的屋子裡，他照樣也沒法做好事。」
李世民贊同地點了點頭，這一點他也不認為有什麼問題。
尹煊又輕聲說道：「那個傀儡機關人的確沒是沒用，但重要的是製造出這個玩意的技術思路。」
「學問這種東西，總是錯的比正確的多。」
「如果沒有在失敗路上探究下去的欲望，又怎麼能探究出來正確的道路？」
說著，尹煊嘆了口氣。
李世民抿了一口小酒，搖了搖頭：「店家是覺得那些無用的學問，能夠有利國民、有利天下？」
李世民很喜歡尹煊。
但唯獨不喜歡尹煊研究那些的知識，算數他還能理解，可那叫什麼物理的東西...研究什麼力、什麼光的，有什麼用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