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0章 我們去教書吧

  雖然心裡對那個帶著自己跑錯路的人,還有不少的怨氣,可對同福食肆就真的是一點怨氣都沒有了。

  這麼想著,他又夾了一筷子地三鮮。

  一桌人,就數他吃得最歡。

  「再了不起和燒尾宴一樣?」有人瞥了他一眼,幽幽地開口說道。

  那人臉一紅,眼神有些尷尬,不過手上的動作很老實,又夾了一塊魚肉,而後輕聲說道:「那是我鼠目寸光。」

  「何止是勝過明月樓那麼簡單。」

  明月樓廚子在一旁聽著,嘿嘿一笑,拍了拍自己的胸脯:「那是,俺師......這店家的手藝可好哩。」

  「我就是尋思我自己琢磨一輩子恐怕都琢磨不出來,所以才想著來這裡學藝。」

  滿桌子頓時把目光轉了過去。

  有人向後仰了仰腦袋,覺得這張粗糙的臉有些面熟,試探著問道:「你是明月樓的肆廚?我好像是見過你的。」

  明月樓廚子點頭,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下來。他沒覺得自己在同福食肆做免費白工,抱著學人手藝是一件丟人的事。

  他已經在以「尹煊徒弟」自居。

  如果不是上一次,尹煊看上去著實是生氣了,他今天連稱謂都不會改。

  滿桌讀書人紛紛側目看著他。

  還真是像傳聞中的那樣,這家平平無奇的食肆,直接把明月樓的廚子給打服了。

  又吃了幾口之後。

  他們把目光落到那個和這家食肆風格一點都不符合的陶製酒壺上。

  這家的菜品如此美妙,酒水也不可能差吧......

  一人拿起酒壺,給每個人斟了一小杯,酒壺就見底了。

  二兩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少。

  不過酒漿純澈,小小一盈,一面鏡子似的,能倒映出他們的面孔出來。

  「這酒好清啊。」一個人端起酒杯,直勾勾地看著酒液,感慨了一聲。

  讀書人是常喝酒的,但他們喝過的酒水裡,從沒見過有這種程度的酒水。

  要麼是黃酒、要麼是綠酒。

  有人聞著酒香,酒蟲就在肚子裡蛄扭起來,他沒忍住,先一步把酒水倒入自己嘴裡,酒水冰涼,可和舌頭接觸之後。

  蹭得一下,好似燃起了火焰,暖意順著酒液,燒熱他整個身子。

  酒氣翻湧上頭,讓他臉頰瞬間染紅。

  他憋了好一會,像是怒牛撒氣一樣,從鼻子裡噴出兩道濃郁酒氣:「好...好烈的酒。」

  其他人看他模樣,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,小貓似的,舌頭一卷,帶起一絲酒水入口,可火辣辣的感覺,並不會因為酒液的減少就變得輕緩起來。

  只是攻勢沒那麼猛烈,能讓他們勉強承受。

  饒是如此。

  「嘖」、「啊」之類的長吁短嘆是少不了的。

  幾個人分二兩酒,一人不過一口,就算是小貓似的輕抿,兩三下也全部見空。

  看著空蕩蕩的酒杯。

  一個人還小心翼翼地拿著酒壺,往自己的酒杯里抖索著,期冀能夠再倒出一些酒液出來,可他手都舉得酸了,也不見有哪怕半滴落下。

  有人慾言又止,夾了好幾筷子的菜之後,才輕聲開口:「我覺得吧,我們好像還能再點一些酒水。」

  「我贊同。」

  「我也贊同。」

  然後一堆人大眼瞪小眼,說是要繼續點酒,可點多少就成了一個大問題。

  讀書人說得好聽一些,社會地位崇高、是知識分子,可說得難聽一些,在他們沒有科舉中第之前,他們就是一群無業游民。

  沒工作、沒收入。

  一般都是靠著宗族接濟,手裡的銅錢大半都拿去買書、買紙,偶爾替人寫寫書信、謄抄書卷,賺來的銅錢也不多。

  「我們再買三兩?」有人試探著開口問道。

  三兩.....

  有人端起酒杯,比劃了一下,估算三兩酒自己能分多少:「還是四兩吧,三兩又喝不了多少。」

  有人贊同三兩、有人贊同四兩,爭執著吵了起來。

  突然,一個人幽幽開口:「三兩酒一人要掏二十五文,四兩酒一人要掏三十三文有餘,三十四文不足....」

  桌子上的讀書人一陣沉默。

  一個人臉色有些漲紅:「這...四兩酒著實不好均攤,還是買三兩吧。」說著,他就數出二十五枚銅錢,排在桌上。

  其他人點點頭,附和起來。

  「沒錯,這四兩酒著實不好均攤,三兩最好。」

  「是我等疏忽了。」

  就是因為這兩百文錢,他們六個人不好均分,總不能每人都把銅錢掰成均勻的三等分吧。

  才不是因為多出來的這七文銅錢讓他們覺得肉痛了。

  交了錢,很快酒就端了上來。

  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均分了。

  一個人端著酒杯,酒水沾上嘴唇,然後他就把酒杯放下,輕舔著自己的嘴唇:「我聽說有位住在親仁坊商賈正在招教書先生,給他幾個孩子上課.....」

  「每月除去管吃管住外,還有兩貫的束脩。」

  其他五個人頓時看著這個人。

  有個人搖搖頭:「你這消息都過時了,現在已經漲到了三貫。」

  三貫!

  這讓剩下四個人手都有些哆嗦,這可是三斤多的玉京秋。

  「給商賈教書,怕是有些不妥吧?」一個人皺起眉頭,還是有些矜持。

  他還是有些在乎自己的身份,商賈地位不高,和商賈結交,難免會落人口舌。

  一人搖頭晃腦地開口:「給商賈孩子教書又怎了,他能參加科舉嗎?」

  那人搖頭。

  「會影響你參加科舉嗎?」

  那人又搖了搖頭。

  「這不就好了,與他教書,雖然傳出去不好聽,可又不會真切影響你。」

  說著,這人頓了一下,加重了聲音。

  「你且想想,給商賈孩子教書,或許會遭人口舌,可對自己沒有半點影響,但與此同時換來的卻是......」

  他舉起自己的酒杯,在手裡晃了晃,輕抿一口。

  在表達著什麼,不言而喻。

  商賈向來不怎麼被人看得起,讀書人自恃身份,一般也不會同商賈有什麼聯繫。

  如果沒有什麼特殊原因,他們這群讀書人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和商賈有什麼接觸。

  但是.....

  他們看了看酒杯中清澈的酒液。

  為了酒錢,去給商賈教書,勉強自己去商賈家裡吃香喝辣,似乎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