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白菜捧在手心，虔誠地、小心翼翼地把白菜中的水分擠出來。
然後從瓦瓮中取出一些高湯，倒入海碗中，再將整棵白菜浸入高湯之中，用碟子封住碗口，放入蒸籠中，大火猛蒸一會。
不用蒸太久，白菜用水焯過之後，它本身處於一個斷生的狀態。
之所以要蒸。
是通過加熱的方式，促進分子間的運動，讓白菜的內部充分浸滿高湯的滋味——簡稱「入味」。
等蒸好之後，把白菜過濾出來，至於蒸白菜時所用的高湯，已經被白菜玷污，它不乾淨了，不能再繼續使用。
就在這時。
明月樓的廚子把鍋里湯水倒入陶碗中，轉過身看向尹煊，聲音發狠：「嘿，那漢子，你磨磨蹭蹭的，菜做完了嗎？」
尹煊點點頭：「當然。」
棚子裡，李麗質站起身，跟著周小三的指引，蹦蹦跳跳走上第三個壘砌起的台子上。 ✰
最開始介紹比試的讀書人又站了出來。
他看著人群，笑眯眯地說道：「經過一個上午漫長時間的烹飪，兩家食肆都已經做出了最終的菜品。」
「接下來就是最為重要的評判環節。」
說著，他看了一眼這七個人。
除了吳有道是他認識的，其他六個人看起來都是一臉非富即貴的模樣。
貴人不願意拋頭露面。
介紹是不可能介紹的了。
讀書人瞥了一眼段瓘，深吸一口氣，又繼續說道：「或許其他幾位貴人你們並不相識，但樊國公之子段瓘、段小郎君的名號我想你們大部分應當都是聽說過的。」
「他是大唐的美食家，吃遍天下的山珍海味，所以有他在，就足以證明這一次評判人員的能力，以及公平性。」
被這麼一通介紹。
段瓘一點都不覺得羞恥，甚至還站起身，興高采烈地衝著人群招了招手。
棚子裡，段志玄的臉有些發綠。
程咬金他們陰陽怪氣。
「樊國公，您生了個好兒子啊。」
「今日之後，怕是整個長安城都會瞻仰樊國公之威了！」
段志玄咬得牙咯吱咯吱作響，冷冷地盯著自家兒子。
露這麼個臉很光榮嗎？
顯得自己很有本事是嗎？
自己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打兒子了，三天、還是四天？
不打不行啊。
段瓘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將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，現在依舊興高采烈地揮著手，和人群打著招呼。
兩個人把菜端上他們的桌。
他們七個，先是把目光落在了明月樓的菜餚上——尹煊的菜品，被一個海碗扣住，他們見不到真貌。
「店家，讓某先來？」明月樓的廚子向著尹煊挑了挑眉，開口問道。
尹煊點點頭。
明月樓廚子把自己菜品往前一推，自豪地介紹起來：「這是我在水煮菜上的精華之作，羊湯波斯草。」
所謂的「波斯草」就是菠菜。
前些年作為貢品，由波斯朝貢給大唐，就算明月樓是整個長安城數一數二的酒樓，想要得到這種特殊的蔬菜都很不容易。
這段時間，明月樓掌柜求爺爺告奶奶，才從一家貴人手裡買來半斤菠菜。
白色的羊湯里，幾株翠綠色的菠菜隱隱浮現。
香氣撲鼻。
這讓七個人食指大動，高鐵溫順乖巧，給他們七人一人盛了一碗，還配上一根菠菜。
他們先是抿了一口湯水。
羊湯滋補、醇厚的味道湧入嘴裡，頓時化作一條洶湧的河流，是黃河！奔騰著、嘶吼著，羊群在隨著滾滾黃湯奔騰。
心臟好像都跟著一同沸騰起來。
他們放下碗，疑惑地看著手裡的這一碗湯，明明是滋補的湯品，可為什麼能給自己帶來這麼猛烈的感覺？
明月樓廚子看著他們的神情，心滿意足。
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灶台。
除了山楂之外，自己還在羊湯里加了胡椒，這就是為什麼這個湯品會帶來如此炙熱力量的法門。
當然，這是訣竅，他當然不會說出去。
李麗質咂了咂嘴。
湯很好喝，她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，可......並不怎麼能打動她，這樣的湯，她在同福食肆里喝過。
雖然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東西，可半江殘陽半江紅有這樣的味道，雞湯里也有這樣的味道。
拿起筷子，夾起菠菜。
菠菜的風味很濃郁，可......不知道為什麼，他們的舌尖依舊被羊湯占據著，那一群浩浩蕩蕩、氣勢恢宏的羊在滾滾塵土之中奔騰行進。
但總歸是美味的。
七個人喝完手裡的湯，然後把目光落在被尹煊藏得嚴嚴實實的菜品上。
「店家，您做了什麼菜？」段瓘好奇地問道。
明月樓的這一道菜，可以比得上同福食肆的任何一道菜品了——但是他很清楚，一個是精心之作，恐怕明月樓的菜單上很難出現這一道菜品。
而同福食肆的那些菜品，尹煊是能量產的。
所以他很期待，尹煊的精心之作會是什麼表現。
尹煊微微一笑，打開海碗。
看著盤子上的東西，他們都不由得一愣。
一根立起來的白菜，外面一圈甚至就只剩下白菜幫子，連葉子都沒有。
「你的菜品就是這個？」一個人微微皺起眉頭，語氣不善。
雖然說廚藝比試，不管別人做了什麼，他們這些作為評判的都應該把食物吃下去，可就一根白菜，是不是太敷衍了一些。
尹煊搖了搖頭，沒說話，只是笑眯眯地拎起手旁的壺。
瓶口對準白菜，緩緩地將高湯倒出。
茶色清冽的湯水，就好似高山泉水一般，精準落在白菜的中心。
他們不解地看著這一幕。
現在才澆湯汁？
可還沒等他們提出疑惑，就驚奇地發現，白菜動了！
如蓮花開落，葉片一瓣、一瓣地舒展開來。
一股淡淡的清香，隨著白蓮花地舒展，緩緩飄了出來，遠沒有旁邊的羊湯那麼濃郁，可就這淡淡香味，竟是壓過了那股濃香，湧入到他們的鼻子裡。
「這菜式是叫做什麼名字？」一個人眼裡滿滿都是震驚，好奇地開口問道。
尹煊沒回答。
只是手一攤，輕聲說道：「諸位，請品用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