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沒想到自己任期快到,功績都準備好了,就等著落實敲定,繼而升遷的時候,出現了這麼一檔子事。
「你所言是真?」楊纂聲音有些發虛。
何姓男子點點頭。
他這段時間,被派遣出去,外出長安城去斷案,本以為只是尋常殺人之案,過去調查情況,緝拿兇手——若是兇手跑了,再回長安縣衙,簽發通緝令。
可過去之後,才發現複雜得很。
死了兩戶,一共八個人,一家姓陳、一家姓王。
陳家死了三人,一個老母、一個男人、一個孩子,王家死了五個人,一對老人、一雙兒女,一個女子。
起因是因為深夜裡陳家失火,火勢蔓延到王家,導致兩家都葬身在了濃濃大火之中。
要是都死完也就算了。
可偏偏這兩戶人家,都還剩下一個活口。
陳家剩下來的是一個女人,王家剩下來的是一個男人。他們並非是姦夫淫婦,官都是王家男人報的,他認為是陳氏害了他的家人。
若是以前,何姓男子說不定就會打個馬虎眼,把這事認定成一樁意外失火的案子,差遣兩家收屍。
可聽了尹煊的話,何姓男子認真起來,在這件事裡嗅到了命案的味道。
他調查了好幾天,一點頭緒都沒有。
於是只好興敗回來,向自家縣令請教。
對楊纂而言。
最為首要的問題,就是這個案子要不要查下去,是把它當成一樁意外失火案,還是當作一樁殺人案去調查。
升遷在即,又有功績在手,理應最好不要再有什麼波折。
可.....畢竟是一樁死了八人的命案。
人命大如天。
楊纂咬了咬牙,嘆了口氣:「查!」
「一定要查!」
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良善之輩,像是之前,他對快活林掌柜下手就很狠,可在那件事上,他沒覺得自己做錯。
一個隔了幾天又進牢籠,幾乎是把監獄當成自家的玩意,能是什麼好人?
可他又深切地把人命看得很重,這也是為什麼,妖婦袁氏的案子,在第一次接受到舉報沒調查出結果的時候,他並沒有抓了袁氏的原因。
八條人命,尤其還是在何姓男子——他的另一位得力幹將,有所猜測的時候,他做不到無視。
既然要查,怎麼查就成了個問題。
楊纂皺著眉頭,細細思考了好一會,抬手敲了敲桌子:「我記得,你先前在查快活林一案的時候,得到了同福食肆店家的幫助?」
何姓男人點了點頭。
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人的名號,在他得力幹將周小三的嘴裡,也常常聽到這個人的名號,言語之中,極其崇敬。
「那位店家是一位聰明人。」楊纂搖了搖頭,嘆了口氣,「我沒有頭緒的事,或許......你可以向他請教一下。」
對啊!
店家!
何姓男人茅塞頓開,向楊纂作揖後,匆匆離開。
楊纂一人獨坐,搖著頭苦笑起來,這都是叫什麼事,自己雖然和同福食肆的店家素未謀面,可他對自己的幫助......恩重如山。
別的不說。
他可是聽人說起過,如果妖婦袁氏的案子他沒能破了,陛下甚至是想要砍了他腦袋的,單從這一點上來說,那位店家就是他的救命恩人。
堂堂縣令,最終還要仰仗一位白衣。
楊纂重重嘆了口氣。
等何姓男子趕到同福食肆的時候,已經是下午,食肆里的客人不少,他剛一進門,撲面而來的食物香氣,讓他有了一種終於回到家的感覺。
高鐵迎上來:「客人,您吃點什麼?」
何姓男子大手一擺:「某是來找店家的。」
聽到動靜的尹煊抬起頭,看向何姓男子,不由笑了笑:「喲,何不良來了,可有日子沒見到你。」
對光顧自家食肆前幾名的客人,他還是有很深印象的。
何姓男子拱了拱手:「店家,許久不見了。」
「你找我有什麼事?」尹煊笑眯眯地問道。
一路上何姓男子都焦慮得很,可在看到尹煊這張帥臉的第一眼,他頓時就放鬆了下來,搖了搖頭:「還勞煩店家先給我來一份金鑲玉、一份金絲肉,我再慢慢同店家說。」
尹煊點點頭。
不多一會,端著菜出來。
何姓男子接連吃了好幾口,貧瘠的口腔得到滋潤,美味讓他這段時間的陰霾一掃而空,長舒了一口氣後,才開口說道:「我近日出城,去往靈安里調查一樁案子,可那事蹊蹺得很,我有些不解,所以想向店家請教一下。」
尹煊挑了挑眉。
這是把自己當成「狄仁傑」了?
「我不怎麼會斷案,不過你且說說,我看看能不能給你一些提議。」看在他點了兩盤菜的份上,尹煊讓他繼續說了下去。
何姓男子一邊吃著菜,一邊把自己在靈安里的見聞詳細說了一遍。
尹煊抬手摸著下巴,若有所思起來:「你是怎麼覺得這是一樁命案的?」
何姓男人搖了搖頭,嘆了口氣:「那陳氏一點都不傷心,臉上也看不到任何愁慮之色,披麻戴孝甚至還有些高興。」
這一點都不符合常理。
倒不是說必須要傷心,不傷心就是違背禮法的一件事。而是......大唐的女子地位雖然不低,但依舊還是依附男子而生。
父母、孩子、丈夫都死了,那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人。
就算再怎麼對父母、孩子、丈夫沒有感情,覺得他們死了就死了,自己得到了解脫,不用再被他們壓迫。
可總要考慮生計的問題,一個女子能養活自己嗎?
在長安城裡或許可以,但在一個鄉里,絕無這個可能,這也是為什麼在自家丈夫死了之後,王氏就卷著家當,帶著自己孩子來到長安城裡。
那些想要欺負寡婦的人不說。
就是耕地、種植,都是一件讓人叫苦連天的事,缺的可不是一個勞動力。
男人畢竟是家裡的支柱。
說到這,何姓男子頓了一下,壓低聲音:「而且我有聽到傳聞,說這女子似乎有與人私通之嫌。」
尹煊挑了挑眉,眼神犀利起來。
旁邊幾個小姑娘也都湊了過來。
私通,這是罪,而且不是小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