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人抬頭看去,只見雲端隱隱有隻巨大的白鶴,正自在翱翔。那鶴身軀便和張果老的毛驢所幻化成的巨艦一般大,像是故意讓蘇天鶴幾人看見一樣,在空中盤旋了良久,才振翅飛遠了。
「一模一樣,簡直一模一樣!」
「什麼一模一樣?你見過這鶴?」雲玲問道。
「是啊,我在富陽縣歸一門中輪迴之時,曾飛到過萬米高空,踩上過這鶴的背部。」
蘇天鶴望著天上,一時痴了。
難道那個【獎勵】,便是天上這隻?但我又要如何呼喚?他們又如何信呢?
「萬米高空?哈哈哈哈哈!」顧飛舟笑道,「你的輕功雖然長進了些,但要說萬米,也太虛假了吧?」
「人家練的是仙術,你一介凡人瞎評價什麼。」柳棉棉諷刺道。
「你!」顧飛舟氣得快要跳起來,扔下放下綬繩,對著轎子裡的柳棉棉怒道,「別忘了,我也是得了張果老的天書真傳的,不比他蘇天鶴差!」
「你練會了嗎?」
「當然!他日學成,必教你大開眼界!」
「切,我等著。」
就這樣吵吵嚷嚷,幾人過了湖州、蘇州,出了常州,便進入淮南道界內的首府揚州。那鶴一飛而過,隱入雲端,一路上再沒見過,惹得蘇天鶴還一陣鬱悶,就好像到手的戰利品就這樣沒了一樣。
此時的揚州,乃是大唐僅次於長安洛陽的萬國交匯之都。其境內乃是大運河邗溝段的起點,又是溝通長江、淮河流域的紐帶。開元初年經濟中心南移,便有了「揚一益二」之說。
也正是「南北大沖,百貨所集」的海上絲路起始的地位,揚州城遍地都有胡酒胡食和美麗的胡姬,城北蜀岡的大明寺,更是匯聚了天下俠客浪子,在那裡日日切磋,交友拜師。大唐的武林中人,一輩子若不去一回揚州,簡直就等於沒有混跡過江湖一樣。
幾人進了揚州,顧飛舟忽然便停馬下了車,似是遇見了故人。
「摩詰,你怎麼在揚州!」
「顧飛舟!」
柳棉棉最先拉開轎簾一角,探頭出來偷看,一看之下,便驚訝道:「哇!」
「怎麼了,柳姑娘,又犯花痴了?」雲玲調笑道。
「不不不,這個小郎君,比那個鹿門山隱士還要俊得多!」柳棉棉雙眼含光道。
雲玲和小野菜忍不住好奇,也都掀開轎簾看去。
蘇天鶴一時有些嫉妒,便喊道:「顧飛舟,咱們還是趕路要緊!」
「趕什麼路,今晚便在這附近落腳了!」
「這附近?」柳棉棉笑道,「你好大口氣啊,這裡是揚州最繁華的所在,在此住店,房費可不便宜呢!」
「諸位仙女,」顧飛舟身邊的少年道,「在下王維,今要去拜訪一位友人,大家若是不嫌棄,不如一同去他家住下。」
「王維,王摩詰,這名字好生耳熟。」柳棉棉沉吟道,「啊!對了,我在長安時就聽過,最近幾年有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天才少年,成為王公貴族們爭相追捧的座上賓,難不成就是你?」
「正是區區。」王維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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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維在馬前引路,又行了兩條街,終於在一處破落的民居前停住。
幾人下了車,王維便進了院子,輕叩房門:「趙郎君!王維攜客拜訪!」
這處民居占地不大,小院中掛滿了畫卷。蘇天鶴五人漫步其間,只覺得瞠目結舌。這些畫作不說當世罕見,就是古往今來,也難以遇到一個可以與之風格相似的畫家。
這畫家什麼都畫,萬物、眾生,皆可入畫,而且每幅畫都是栩栩如生,纖毫畢現,就好像直接將那景物從現實中揭了下來,放入了宣紙之中一般。
「啊!別打了!別打了!」
便在這時,那門開了,一個和王維差不多年紀的書生,披頭散髮地逃了出來,在小院中四處亂竄。他身後跟了個妙齡少婦,舉著掃帚,大喊著:「叫你不去賣畫,叫你不去賣畫!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,你每天干躺著算哪門子道理!」
「我自有生財妙計,夫人,你再給我十日!十日就好!」
「昨日米倉就已經空了,十日?想餓死嗎!」
兩人你追我趕,哭天搶地,直引得隔壁鄰居也走出家門,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起來。
打了一會兒,少婦終於累了,坐在地上。書生也終於看見了王維六人,趕忙頂著一張傷痕累累的臉笑著迎了過來:「哎呀!摩詰,你是什麼時候光臨的,讓諸位貴客見笑了,諸位請進,請進!夢娘,你去切些果子來。」
少婦氣鼓鼓地進了門,準備果子去了。
大家進屋落席,王維忍不住問道:「漢卿,你這是不打算去賣畫了?」
書生失落道:「擺攤賣畫,一幅畫只能賣半端布、半匹絹,或是幾十文錢而已,還要受人挑剔、遭人冷眼。我早不想賣了。」
「那你吃穿哪裡來?你剛才說什麼再等十日,十日後,難道會有大主顧來買你的畫?」
「並非如此。」書生苦笑道,「十日後,我便會暴富,會富可敵國,到時候,大唐最有錢的人也許便不是長安的王元寶,而是我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,便被剛放下果碟的少婦又拳腳相加了起來:「還做夢!還做夢!」
王維出手去攔,道:「夢娘,有話好好說,漢卿他到底是什麼意思,咱們聽聽明白。」
夢娘冷靜了下來,坐到了一邊去。
「你叫什麼名字,你畫的畫這樣特別,我怎麼從未聽過?」柳棉棉忽然問道。
「回娘子,敝人趙漢卿。」
「沒聽說過,不過,你的畫是我見過畫得最真實的。花鳥魚蟲,就好像伸手就能摸到,山水樓閣,就好像踏步便可以走進去。我相信你的畫早晚有一日能賣出個好價錢!」柳棉棉忍不住誇讚道。
「娘子過譽了。」趙漢卿靦腆地笑笑。
「我呸!就憑他?娘子有所不知,我家裡的筆墨紙硯,全賴這位王公子資助。他的畫並不被道中名士看好,幾次干謁,他的畫都被說是毫無意趣。他還整天好高騖遠,想做什麼大唐首富的夢。娘子可不能這樣慣他,他聽得歡喜了,明日一高興,或許還想要做那大唐的皇帝呢……」
趙漢卿趕忙捂住夢娘的嘴,道:「你不要什麼都胡說給外人聽!」
「趙郎君,你為什麼會這樣肯定,自己十日之後一定暴富呢?」蘇天鶴問道。
「這……其中秘密,恕敝人現在還不能透露。」趙漢卿低頭道。
「難道,你是有了什麼奇遇?」顧飛舟猜道。
趙漢卿渾身一震,道:「公子好眼力。」
「我們一路上見到的稀奇古怪的事太多了,你就算有奇遇,也不算什麼,為何不能說出來呢?」柳棉棉笑道。
「非敝人不說,只是,敝人若說出來,恐怕會給身邊的人帶來滅頂之災。」趙漢卿痛苦道。
夢娘忽然便嗚嗚哭了出來,越哭越是傷心。
「夢娘,你別哭了,你哭得我心裡好生難過。」趙漢卿心疼起夫人來,上前抱住溫言安慰道,「這樣吧,明天,明天,我就重新出門去擺畫攤賣畫,可好?」
夢娘只是哭泣,哭到傷心處,便一頭倒在了趙漢卿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