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游雲當堂無罪釋放,全要仰仗顧飛舟在公堂上提的那句「讀心之術。」當晚,呂家一家老小主僕,不分貴賤,都坐在正院裡推杯換盞地慶祝起來。
「顧公子還請上座!」呂老爺連日來奔波花費,全無效果。呂老爺的夫人王氏更是急出了病。如今獨子無罪歸來,全家上下都把功勞記在了顧飛舟頭上。
顧飛舟心裡卻還掛念著其他的事,見小野菜來給自己斟酒,一把拉住了小野菜的袖口。
小野菜臉上紅雲亂飛,嗔道:「郎君,你幹嘛?」
「還是沒見到蘇天鶴和柳棉棉回來嗎?」
「沒有。」小野菜搖頭。
「一定是出事了。」顧飛舟自言自語道。
「別怕,郎君。」呂游雲一手搭在顧飛舟肩上,真誠道,「你救我出獄,今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。你那朋友,我傾盡家財,賣掉所有畫作,也要為你找到。」
顧飛舟微笑著抱拳作謝。
「明日屏山之會,還是要勞煩郎君了。」
顧飛舟笑著捧起酒盞:「好說好說。」兩人一飲而盡。
所有人都沉浸在莫大的歡喜之中,卻誰也沒有想到,這福州城的末日,即將來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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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屏山之會所在的屏山,位於正圓狀的福州外城正北,曾輔佐劉邦建漢的閩越王無諸的故都,便建在山麓處。此次盛會選在這裡,一是想沾沾此處五蛇落洋的風水,躲避那些神出鬼沒的陰兵,二來則想俯瞰整個城市,讓參賽眾人都能看見那富商的財力。
舉行盛會的地方,是一個剛剛落成的七層高樓。數百名參賽者登樓爬梯,來到樓頂,一時間就好像整個江南都能盡收眼底,眾人來了興致,紛紛用自己的語言作起詩來,吟誦之聲不絕於耳。
顧飛舟帶著重重心事,登閣而上,呂游雲緊隨其後。小野菜則留在呂府中,繼續照料雲玲。顧飛舟一來擔憂蘇天鶴的安全,二來只怕自己今天要破了家訓,親自下場,那麼日後回蜀,免不得要被父親一通好打。
「諸位才俊!鄙人朱無名,是本次十八國江南斗寶盛會的發起人。鄙人有面疾在身,不便見人。還請諸位海涵!」
不知哪裡傳來的低沉的男音,讓整個會場立刻安靜了下來。
「朱無名?你聽過嗎?」
「沒有聽過,不是說是官府參股組織的盛會嗎?」
「這聲音是哪裡來的?」
眾人四下尋找,整層樓上除了奇裝異服的參賽者,再無一個多餘的人。有人下樓去一連走了六層,回來後大呼道:「不好了!下面門窗緊鎖,怎麼也打不開?」
大廳之內一陣騷亂,有人試著想要將那一圈圍欄用衣服綁住,順著爬下,結果腳伸出去了,卻被一種無形的牆彈了回來。
「怎麼回事?這樓外似乎有一圈難以看見的氣牆,我們被困死在這裡了!」
顧飛舟心中一凜,瞬間想到了那些隱了形體的猙。
「諸位才俊不必焦躁,此地背山面城,藏風得水,是諸位這輩子難得遇見一次的寶地。諸位在此比賽,決出那幻界之王后,鄙人自會放諸位出去。」
「朱無名,你是何人!你在何處!快快現身給大家看看!」眾人開始起鬨。
「好吧,鄙人承認,鄙人名字是假的。鄙人便在諸位當中,所以叫『朱』無名。諸位還請不必打聽鄙人是誰,咱們公平競爭。最終若是鄙人輸了比賽,鄙人甘願送諸位所有人安全出樓,並且承擔來回車馬花銷。但若是鄙人贏了,則諸位走出這高樓之後,一切生死自負,諸位敢是不敢?」
那男音傳遍這層樓的各個角度,任在場的這些幻術能手如何猜想勘察,都看不出破綻,一時間大家都有些士氣低落。想這個組局的富商「朱無名」,定是個隱於山野的當世幻術奇才。
「哼,故弄玄虛,到底是誰啊?」顧飛舟身邊一位提著酒葫蘆、滿面紅暈的和尚看不下去了,跳出來破口大罵道,「王八蛋!膽小鬼!縮頭烏龜!要比試就出來和大家當面比,藏在人群里裝神弄鬼有什麼可厲害的!我們比得贏比不贏,到時候自然會自己走出這破樓,哪用你來保證我們的安全?」
「不空和尚,你不必這樣煩躁。且看看山下那福州城,現下已是什麼樣的光景了。」
這一提醒話音剛落,所有人都向門外陽台上擠去。大家原本以為,無非是哪裡著了火,哪裡又發了大水,最嚴重的,也不過是那群陰兵又開始明目張胆地燒殺擄掠了。最最不濟,便是一片廢墟,生靈塗炭而已。
可是誰也沒想到,眼前的景象,就連顧飛舟這樣早已和妖軍交過手的,都不禁嚇得叫出聲來。
那山下的福州城,此時已成了荒蕪之地,城牆不知正在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瘋狂啃食,直到沒有了半塊磚瓦,商肆也在迅速地被蠶食,直到市中的三坊七巷、人類動物、花木蟲鳥,全都被一點一點啄盡。就連縣廨大堂和州府衙門,都已經被夷為平地。萬物生靈,就連塗炭的機會都沒有,就永遠消失在了人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