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神巫女丑

  「大爺,方才,你看見了嗎?前方好像有個小島,可又忽然不見了!」

  老船工似乎沒聽見一樣,並不去理蘇天鶴。

  「大爺!」蘇天鶴還道是海風太大,便喊了出來,「咱們去往大唐,還需幾日啊?」

  老船工冷冷地笑了一聲,隨即面色悽慘,跟著又大笑了三聲。

  蘇天鶴此刻的心比海風更冷。老船工既如此狂笑,難道這船真的不會去往大唐了麼?

  「你笑什麼?是不是你受了誰人的脅迫,是不是你故意開錯了路線,又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咱們這船,根本去不了大唐?」蘇天鶴怒道。

  老船工呵呵一笑,扭頭問他:「小郎君,你可知道在海上航行,該當如何確定航向嗎?」

  蘇天鶴搖頭,想說我怎麼會知道。

  「用這種尺子。」老船工拿出一柄木尺,展示給蘇天鶴看。

  只見他伸長臂膀,緊握那尺子,對準天上的繁星:「以這唐小尺的下端平切水線,以尺的上部刻度視接北極星辰,即可大略推算出海上南北里程的變化數值,指導航向。這,叫做『牽星術。』」

  蘇天鶴還是沒明白他在說什麼。

  「可是,你看這天際!」老船工伸手指天,悽然道。

  「天怎麼了?」蘇天鶴抬頭,漫天星斗,別無異樣。

  「你看不出,可是稍微有經驗的水手,對天上的星辰布局、運行,都了如指掌。可是如今……」老船工大搖其頭,帶著哭腔道,「如今,天上無月,星盤大亂,行船早已無跡可尋。我們只能順著信風在海上漂流,就如盲人行路,前路難測啊!」

  「那……大唐……」

  「呵呵,大唐,哈哈哈,大唐!」老船工又開始大笑了,「從一開始,他就從未想過要去什麼大唐!」

  「他——是誰?」

  老船工不再回答,像是鐵了心,要保守秘密。可蘇天鶴已經猜到了八九分。

  蘇天鶴見這船工臉上毫無生氣可言,似乎料定了大家必死無疑,是以不願再多說,便要往船下走去。

  可他剛下了兩步,船體便忽然大幅度地晃動、傾斜。蘇天鶴沒有抓穩,被甩下了梯子。那老船工更慘,被這一變故整個人甩飛了出去,撞在桅杆上,痛得當場昏了過去。

  蘇天鶴忍著痛爬起來,奮力爬到老船工面前,掐他人中。眼看這船顛簸得越來越厲害,隨時可能有傾覆的危險,一群水手都如臨大敵,瘋了似的收帆穩舵。方才還風平浪靜的海面,忽然間便巨浪滔天,任經驗再豐富的水手,也難預料。

  「出什麼事了!如此大的風浪,為何沒有給大家預警!」雲青岩第一個衝上甲板來。

  在雲濟盧和祁平海橫死、祁南風出走之後,雲青岩儼然一副一島之主的架勢。而族長除了過過官癮之外,真遇事了卻不見了人影。

  「雲師兄,掌舵的老船工,怕是被撞得一口氣沒上來。」

  雲青岩上前來探了探老船工的鼻息,拿出祖傳的藥瓶來,給他餵了,自己又親自下手,幫老船工推拿了一陣。過了一會兒,那老船工果然悠悠醒來。

  「少公子。」老船工看上去並不怎麼感謝雲青岩,只是冷冷地叫了一聲。

  「劉伯,海上有颱風,為何沒有預判到?」雲青岩也不客氣,上來就興師問罪。

  「唉,」老船工嘆了口氣,「少公子有所不知,往常出海,我們根據斷虹、斷霓、赤雲等天象來判斷颱風動向,一百次里錯不了一次。可今天這颱風,毫無徵兆,就好像有個巨人揮了揮手,那海浪和海風便就起來了。」

  蘇天鶴忙幫老船工說話道:「是啊,我方才還看見距離咱們不遠處,有座小島,那小島好像還在動。可上了甲板來,那島便消失了。最近天象奇特,怪不得他。」

  雲青岩點點頭,忽然道:「蘇郎君,你能幫我一件事嗎?」

  「什麼事?」

  「你幫我多去照看照看雲玲。她今晚心情不大好,我怕她出事。」

  「好。」蘇天鶴轉身要走,忽然回過頭來,多問了一句,「雲師兄,你覺得,我們真的能平安登陸大唐嗎?」

  雲青岩點點頭,沖他笑道:「能的,一定能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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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天亮之後,風雲漸歇。

  蘇天鶴胡亂用了些早點,便快步要去往雲玲的房間,走到一半,忽然停住了。他看見距離自己房間不遠的那個神巫女丑的房門半掩著,這讓他呼吸有些急促起來。

  他想到了幾天之前,無意之間瞥見的景象。

  當時,女丑剛剛收起鏡子,便轉過身來。但也就是那一剎那,蘇天鶴分明看見,女丑的臉上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丑,更沒有紋著亂七八糟的鬼畫符。鏡子中,分明是個絕色的女子。雖然明顯有了歲月的痕跡,但風韻猶存。

  這女丑一定有什麼秘密。如此機會,為何不進去看看呢?

  想到這裡,蘇天鶴再也按捺不住,躡手躡腳地推門走了進去。

  女丑想是出恭去了,房間中一目了然,無非一張床一張馬扎而已,並沒什麼特別。那面銅鏡,就放在床上,普普通通。蘇天鶴小心地拿起銅鏡,正反看了看。這回,他長了記性,不敢再亂動了,只看了兩眼,便放回原處。

  正要起身時,忽然,他的目光被那銅鏡上雕著的字跡吸引了去。那字是草書,看不出到底念什麼。蘇天鶴默默記在心底,退了出去。

  「你去女丑的房間了?」

  「是啊。」

  雲玲此時已經換上了素衣。船上條件簡陋,只得以此盡孝。

  「你膽子真大,都看見什麼了?」

  「也沒什麼,只是,看見個銅鏡,銅鏡上有個字,我不會念。」

  「什麼字,你寫出來給我看看。」

  蘇天鶴依言蘸了點水,在桌上寫了出來。

  「這字是垚啊,我看阿兄臨過李懷琳的《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》:『以此觀之,故堯、舜之君世,許由之岩棲,子房之佐漢,接輿之行歌,其揆一也。』『堯舜』的『堯』,也可以寫作『堯』,或者……」

  雲玲忽然神色凝重了起來。

  「或者,你想說的是三個土字的那個『垚』吧?」

  「那是我大兄長的名字!女丑怎麼會……」

  「你那個大兄長,到底是怎麼死的?」

  「這……我也只是聽說過一些,他發了瘋病,神志不清,墜崖溺亡的。」

  「他生前,有家室嗎?」

  「沒有。」雲玲道,「你是懷疑女丑和我大兄長有過私情?不會的啊。」

  「你知道前些天那些犬人發瘋之時,我路過女丑房間時看見了什麼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