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信的便宜老爹李玄道以前曾是名震天下的將軍,即使是後來受封楚王以後,身上也還領著天策將軍的武職,算是軍方的人物。
楚王府的護衛,包括管家王貴在內,其實以前都是李玄道麾下的親隨。後來天下太平了,才紛紛退出軍隊,在楚王府安家,過太平日子。
平時里,李信總能從這些叔伯輩的老兵們身上感受到他們對他的關愛。他知道,那是老兵們對李玄道的愛屋及烏。他們把李信當成自己家喜歡胡鬧的孩子,所以對於過去李信的一些紈絝行為都視若不見。護短是他們最大的特質。
但這一次,他清楚地從老兵們身上感受到了敬意。無關李玄道,是完完全全因為他李信而產生的敬意,代表了他們對李信的認可。
李信連忙扶起張本和陳虎,苦笑道:「你們幹嘛呢,不要把氣氛弄得那麼尷尬啊,不就是個清創縫合嘛.......」
陳幼瀾眨眨眼,盯著李信那張清秀的臉又看了許久。
他又一次超出了陳幼瀾的認知。原來,他連醫術都這麼厲害嗎?
小鈴的表現更是誇張,眼裡全是晶瑩的碎屑,像是無數顆閃亮的小星星。她覺得剛才李信專注地為那個傷者縫合的時候實在是太帥了。
「沒想到楚王殿下在醫道上也有這樣的造詣,真是令人刮目相看。」陳幼瀾開口道。
李信無奈道:「不要亂說了,我也就懂點亂七八糟的皮毛而已。真正的醫術麼.......不提也罷。誰要是真的找我治病的話,還是先簽生死狀吧。治死了我可不管埋。」
見他說得坦蕩又滑稽,陳幼瀾忍不住笑了笑,一張充滿活力的嬌艷容顏因此綻放開,連陽光仿佛都因為她而明媚了幾分。
李信不由得愣了愣神,張本和陳虎在一旁看得直想偷笑。
陳幼瀾也注意到了李信瞬間的失神,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,忘了女子的矜持,連忙收斂笑容。不過,她旋即又有些得意。
事實上,她之所以拋開陳夫人單獨活動,不就是因為李信一而再,再而三地忽視她嗎?她精心打扮可不是來讓人忽視的。
李信回過神來,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,連忙輕咳兩聲,抬頭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天色,道:「快中午了,聽說龍泉寺的素齋味道極好,這我一定得去嘗嘗。張本陳虎,我們走吧。」
「王爺,這會兒還太早。齋堂應該還沒有開飯。」陳虎一本正經地拱手說道。
你什麼意思?你肯定是故意的吧?
李信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下屬這麼無情拆台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克制住了把他掐死當場的衝動。
陳幼瀾毫不客氣地又笑了兩聲。連小鈴都捂著嘴,眯起眼睛,顯然是在偷笑。
李信只好無奈地撇了撇嘴,坦然接受了這善意的嘲笑。
小小的風波之後,一行人又隨意地在龍泉寺里逛了起來,消磨著無聊的時光。
講經台上的僧人還在說著老掉牙的佛經故事,但聽過《白蛇傳》這樣令人盪氣迴腸的曲折愛情故事之後,陳幼瀾已經對佛經故事提不起興致了。
她轉向李信問道:「我很好奇,楚王明明有大才,卻為何人人都說你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呢?」
「因為他們說得對。」李信笑道,「我這點小伎倆可算不上什麼大才,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紈絝。」
「滿長安有那麼多紈絝,能寫出《七夕》的卻只有楚王一個。這還不叫大才嗎?」陳幼瀾隨意舉了個例子反問道。
李信搖搖頭,道:「詩詞這種東西,自娛自樂而已,怎麼能算是大才呢?」
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李信就說過類似的話。陳幼瀾本來以為那是李信隨口胡說的,但現在看來,他似乎真的是這麼想的?
「詩詞文章自古以來都是重中之重,為什麼獨獨楚王如此輕視?」陳幼瀾忍不住問道。
李信笑了笑。唐人們還是受儒家思想影響太重,對文學才能實在是過分看重了。
他看著陳幼瀾道:「詩句寫得再好,再漂亮,像剛才那種情況,能救得了那個小伙子的腿嗎?」
陳幼瀾沒想到李信會這樣反問,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。當然,這問題的答案是很明確的,但她潛意識裡還是覺得這答案似乎不那么正確,所以說不出口。
「詩詞當然有它的價值,只不過這種價值有很大的局限性。」李信自顧自地繼續說道,像是在向陳幼瀾解釋自己的觀點,又像是在自言自語。
他道:「打仗的時候,詩詞不能幫我們打勝仗。種地的時候,它更不能幫農戶門多生產一口糧。在一個快要餓死的人眼裡,沒有什麼會比一口飯更珍貴。詩詞究竟有何用?」
陳幼瀾沒有說話。
「能夠讓每畝地多生產一石糧食的農民,要比寫出動人詩句的詩人有用,而且有用多了。」李信最後笑著補充了一句。
陳幼瀾也見過今年旱災時無數百姓流離失所,面黃肌瘦的災民到處都是的畫面。所以,她沒有反駁李信的話。
很快到了中午,齋堂應該差不多開飯了,陳幼瀾要回去找陳夫人匯合。李信思來想去,還是覺得有點不太敢見未來岳母,最後決定先行離開龍泉寺,連齋飯也乾脆不吃了。反正他是肉食動物,對素食實在提不起太大興趣,而且今天來龍泉寺見陳幼瀾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。
看著李信帶護衛離開的背影,陳幼瀾有些出神。李信那一番「離經叛道」的話還在她腦海中回想,而且最要命的是,她竟然越想越覺得李信說得有道理。
這時,小鈴突然小聲地說道:「總覺得楚王殿下沒有那些人說的那麼壞啊,是個好人呢。」
是啊,這麼珍視生命的人,不會是壞人的。
陳幼瀾心裡這麼想著,嘴裡卻忍不住打趣道:「難道小鈴喜歡上楚王殿下了?」
小鈴宛如受驚小兔般瞪大了眼睛,紅著臉道:「沒有,沒有,沒有....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