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到林大的話，林深放下手裡的遊戲機，從床榻上挺立起身子來。
今天是玄奘回到長安城的第四天。
這就來找自己了嗎？
他本以為玄奘會用更久的時間，至少半個月，或者是一個月的時間。
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學說，在大唐沒有市場？
林深微微一笑，朝著林大招了招手。
林大點頭，不多會領著玄奘走了進來。
「小僧見過楚王殿下。」從西域遊學回來之後，玄奘更加謙遜了。
林深招了招手:「坐下來說話吧。」
玄奘順從的坐下來。林深笑眯眯地開口問道:「你過來找我，是有什麼事？」
玄奘點了點頭，他臉上神情迷茫:「小僧心頭的確是有些疑惑不解，覺得只有楚王您才能給小僧解惑，所以才不免叨擾您。」
林深道:「你直說就是了。」
玄奘頓了一下:「為什麼我從天竺求學來的大乘經義，竟然得不到百姓的歡迎。」
「他們聽我說經義的時候昏昏欲睡。」
「可他們聽我說起西域各國的地理環境之後，卻都是精神奕奕的。」
「為什麼會這樣？」
林深抬手敲了敲桌子，笑了一聲:「你覺得大乘經義是個很好的東西？」
玄奘點點頭。
「你覺得它哪裡好？」林深又隨口問題。
面對這個問題，玄奘幾乎沒有任何遲疑，隨口就把「往生極樂」之類的這一番話都說了一遍。
林深很耐心的聽完，然後轉頭看向玄奘:「所以我總結一下，你認為它之所以會對大唐百姓而言是個好東西。」
「是因為它能教會百姓在這輩子踏踏實實地過上好日子，然後積累善報，期待來生？」
玄奘點了點頭。
被林深這麼直白的說出來，稍微顯得有一些功利。
不過的確是這麼一個道理。
「來生」的說辭，對普通百姓而言具有太大的誘惑力了。
林深看著玄奘，拋出一個問題:「那為什麼要期待來生，而不是期待這輩子就過上好生活呢？」
玄奘愣住。
他剛準備開口說，百姓就是因為這輩子沒有了盼頭，才會期待來生……
可是這話他說不出口。
新城區什麼樣？他是親眼見過的，自然知道這幾年長安的變化有多大。
百姓的生活有沒有盼頭？
有。
而且盼頭很大。
玄奘抿了抿嘴，張口說道:「可是他們信仰，這又沒有壞處……」
林深擺了擺手:「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，我再問你一個問題，能帶來什麼好處？」
玄奘正準備開口。
「不要說修行，不要說往生那一套。」
玄奘頓住，閉緊嘴巴。這個問題，他依舊沒有答案。
「你說的經義……」
「能給大唐帶來蒸汽車嗎？」
「能給大唐帶來火車、蒸汽船嗎？」
「能讓大唐的百姓用上電嗎？」
玄奘默然，說不出來話。
林深往後一仰，閉上了眼睛，慢條斯理的說道:「你那些經義是個不錯的東西。」
「但它只是個慰藉，如果所有人把這個東西捧起來，覺得它有多寶貴，把它高高捧上天，這才有問題。」
「這說明他們已經糟糕到需要欺騙自己，不再相信自己的雙手、智慧，不再相信勤勞……」
玄奘眼神迷茫。
林深繼續問道:「你總是說度化、度化的，可什麼是度化？」
「讓他們信你說的東西，對虛無縹緲的來生期待，是度化？」
「還是說，讓他們每天三頓，頓頓多一碗糧食、頓頓多一碗肉，是度化？」
林深伸了個懶腰。
「就算真的有來生……」
「大家都修功德去了，投胎依舊還是個運氣活，那與其把來生賭在可能的運氣上。」
「不如就在這輩子，儘儘力，把大唐變得所有家庭都是富貴家庭，那樣就算真的有來生，去哪個家庭不就都沒有區別了嗎？」
玄奘是個虔誠的信徒。
他是個高僧。
說他是呆傻也好，說他是天真也好，他和大部分所謂的光頭都不一樣。
他是真的想要渡人，想要儘自己可能的去幫助，甚至說是拯救大唐。
也正因為如此，他很清楚，林深說的這一番話很正確。
對一樣東西了解的越多，越知道它的缺點和優點。
現在玄奘已經幾乎看不到優點了。
被一股更加璀璨，更加柔和的光給壓了過去，
而這道光的主人，就是楚王殿下。
玄奘沉默了很久，點了點頭:「小僧明白了。」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起身，準備告退。
林深忽然開口喊住了他:「我說，你有沒有考慮過還俗？」
玄奘愣住，有些被林深的話給嚇了一跳。
還俗？
哪有勸和尚還俗的。
「楚王殿下為什麼會這麼說？」玄奘疑惑問道，雖然他心裡的確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，但這也不代表，他就能幹脆的放棄掉這個，自己放了前半輩子在上面的東西。
林深笑了笑，在書桌上翻找，把玄奘編寫的西域遊記放在了桌子上。
林深翻開幾頁之後，才緩緩開口說道:「我能看到你在地理上有些天賦。」
「你把西域各國的地貌環境、人文都整理的很好。」
玄奘抿著嘴不敢說話。
他能不認真嗎？
後面那幾個大漢就盯著他看，吃頓飯的功夫都要催促三遍。
他一去和當地的寺廟交流溝通，那幾個大漢就像得了肺癆一樣，止不住的咳嗽。
提起那幾年的過往，玄奘就是一把辛酸淚，不堪回首。
林深沒有注意到玄奘臉上複雜的神情。而且繼續說了下去:「但只是太浮於表面了。」
「你有沒有想過，為什麼這幾個國家的地貌會是這樣。」
「而到了另外一個緊挨著它的國家，就變成了那樣？」
「你有沒有想過，為什麼這裡的樹會長成這樣，而別的地方的樹，會長成那樣？」
玄奘搖搖頭。
記錄地理環境，對他而言只是一種負擔，如果沒有身後那幾個人的催促，他可能都不會這麼盡心的去一一記錄下來。
林深抬起頭，看向玄奘，笑得很燦爛:「所以我需要一個人，來幫我把這個東西整理、總結出一個規律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