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薛仁貴殺降
四月是梅子黃熟的季節,天氣陰沉多雨,又稱梅雨季節。
鄯州與涼州之間的黃土大道上,一支運糧隊正在緩慢前行。
這支運糧隊剛從長安離開不久,運糧的多是河北流民。
他們在長安附近縣城待了幾日後,登記入籍,被遷往庭州居住。
天空陰沉,烏雲低懸,似乎隨時會有一場梅雨落下來。
護衛運糧隊的是一支兩百人的營隊,領軍校尉抬頭看了一眼天色,面露憂色。
運糧的隊伍最怕陰雨天氣,不僅行路會變得更加艱難,就連糧食也會被打濕,容易腐壞。
「都走快點!再走五里就到驛站了,可以歇息一陣,順便躲躲雨。」
校尉大聲呼喊著。
唐朝的郵驛非常發達,長安以西,每三十里都設有一個驛站。
驛站有房舍、馬既、倉庫,並備有車、牛、馬、驟,既可傳遞情報,也可為轉運軍需物資的隊伍,提供一個休息的地方。
這些流民受到朝廷賑濟後,一路上有吃有穿,對生活多了些盼頭,運糧都格外賣力。
運糧的是篷車,唐朝驟馬多,每輛篷車都有驟馬在前面拉,人只需在後面趕車就行。
遇到上坡或路況不好時,才需要推上一陣。
李莫哥一家也在運糧隊伍里。
此時正好是上坡,他卯足力氣,在車後用力推著。
不僅妻子程氏在幫忙,兒子李慕唐小小年紀,也拼了命推著運糧大車。
又行了三里路,天上果然下起了雨。
眾人穿上蓑衣蓑帽,繼續趕路,終於在天黑之前,趕到下一個驛站。
他們運送的糧食,既是給前線將士吃的,也是他們自己的口糧。
眾人在驛站一間屋子裡歇腳,順便起鍋造飯。
驛站里有一名老驛卒,年輕時走東闖西,不僅去過庭州,還去過碎葉城。
眾人將來都要在庭州安家,故而一邊端著飯碗,一邊聽老驛卒講述庭州的情況。
那老驛卒咧嘴一笑,露出滿口殘缺不堪的老黃牙。
「你們運道不錯,要是以前去庭州,肯定沒安生日子可過,現在去的話,興許能過上幾年日子。」
有人問:「為什麼?那裡沒房子住,沒有田耕嗎?』
老驛卒道:「嗨,房子多的是,田也耕不完。」
「那是稅收很高嗎?」又有人問。
「那就更不提了,賀魯叛唐之後,庭州就不收稅了。」
「是賀魯劫掠庭州的緣故吧。」那名校尉從外面走了進來。
老驛卒看了他一眼,陪笑道:「還是您知道的多。正是如此,自賀魯叛唐以來,年年劫掠庭州,不知多少百姓,劫去給突厥人當奴隸了。」
李莫哥皺眉道:「庭州不是有安西軍嗎?任由突厥人劫掠?」
老驛卒警了他一眼,道:「人家小股小股的騎兵來,來去如風,一次劫一點,安西軍也沒法子。」
有人笑道:「幸好朝廷剿滅了賀魯,咱們去了後,倒不必擔驚受怕。」
老驛卒搖頭道:「那也說不準,突厥人就算投降朝廷,過個幾年,又會造反,也不知能安生幾年。」
眾人臉色頓時有些蒼白。
李莫哥冷哼道:「朝廷大軍幹嘛不殺光突厥人?」
老驛卒道:「那些突厥人都精的很,發現打不過咱們唐軍,立刻就投降了,
總不能殺降兵吧?」
便在這時,外面有馬蹄聲響起。
老驛卒耳朵動了動,皺眉道:「聽這聲音,是六百里加急啊,前線又出變故啦?」
起身出了屋子,眾人也都跟出去瞧。
只見一名驛卒策馬奔來,背後插著一根旗子,上面寫著「驛」字。
老驛卒瞧見旗子顏色,道:「果然是六百里加急。」
那驛卒奔到驛站門口,早有替換的驛卒牽著馬,在門口等著了。
兩人交接旗子和公文,新驛卒策馬揚,冒雨朝著鄯州方向急行。
那奔來的驛卒累壞了,被其他驛卒帶到屋子裡,提供飯食。
老驛卒走了進去,問道:「小劉,出什麼大事了,怎麼又有六百里加急?」
那驛卒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水,喘著氣道:「我也是聽別人說的,好像是咽城的薛仁貴將軍,殺降了!」
黎明,天空還未亮透。
承香殿偏殿角落的一間屋子裡,王伏勝睡夢之中,隱隱聽到什麼聲音,霍然睜開雙眼。
他睡眠一向很輕。
果不其然,一陣敲門聲在他門外響起。
王伏勝穿好衣服,推門一看。
門外站著一人,是負責甘露殿打掃除塵的內侍。
「天都沒亮,何事來擾我?」王伏勝皺眉問。
那內侍急道:「大監,兵部送來一份急奏,說必須立刻上呈聖人。」
只要前方有戰事,大唐兵部官員都有任何時候遞奏的權力,哪怕是夜晚。
王伏勝皺眉道:「兵部官員可有說什麼?』
那內侍道:「具體的不知道,不過好像是薛仁貴將軍殺了降兵!」
王伏勝臉色大變,接過奏章,整理了一下衣服,小心翼翼的進入承香殿寢殿迷迷糊糊中,李治聽到王伏勝的呼喊聲。
「大家—大家———」
李治睜開雙眼,側頭一看,惟幕之外,果然站著一人。
他坐起身,揉了揉臉頰,問道:「怎麼了?」
王伏勝低聲道:「兵部急奏。」遞過奏章。
李治接過一看,不由臉色微變。
兵部傳來消息說,薛仁貴斬首的三萬首級之中,竟有一半是降卒。
這消息還是蘇定方送來的。
薛仁貴那邊對此事竟隻字不提,所以兵部直到現在才知道。
李治發愣之際,劉充媛也坐了起來,默默幫他穿著衣服。
李治回過神來,朝王伏勝問道:「只有這份奏章嗎?」
王伏勝道:「暫時只有這份奏章,也許過一會,會有新的消息傳來。」
李治沉聲道:「派人去兩省和兵部守著,有關於薛仁貴的任何消息,立刻回傳。」
一個時辰後,李治剛到甘露殿,兵部又收到薛仁貴的奏章。
兵部官員都來不及摸一下,就被內侍拿到李治手中。
李治看完以後,沉默良久,道:「傳旨高有道他們幾個,倘若今日有關薛仁貴的奏章,全部集中起來,送到正殿。」
王伏勝應諾下去了。
整個上午,李治都在翻看國史。
尤其是關於殺降的記載,記錄只有一件,那就是殺單雄信之事。
動手的是李世民,傳旨的是李淵。
李治相信一定還有殺降事件,只是沒有記載罷了。
唐高宗記憶中,隱約就有李世民在夏縣屠城的印象。
便在這時,王伏勝來報,說今日的奏章,已都送到甘露殿正殿。
李治離開寢殿,來到正殿。
今日分類的奏章,已多了一沓,全是關於薛仁貴的奏章。
李治拿起來細看,眉頭不禁皺了起來。
這些奏章,全是彈劾薛仁貴的,沒有一封為他說情。
尤其是武將們,全部選擇觀望,無一人上奏。
李治嘆了口氣,這也正常。
唐朝尚武,卻並不鼓勵殺降。
唐朝對外族施行的是羈摩政策,先打一場,然後安撫,冊封官職,設立羈摩州,使其成為大唐領土。
倘若殺降之事不嚴懲,其他武將也會效仿。
到時,唐軍縱然前線取勝,敵軍也會頑抗到底,不會臣服大唐。
戰鬥就會一直持續下去,成為大唐負擔。
不過薛仁貴殺降是有原因的,而且他立下大功,又是自己一手提拔,李治並不想處罰他。
如今的局面,就算公布薛仁貴殺降的理由,官員們也未必肯接受,需得做些布置才行。
李治正思索時,一名內侍來報,說:「大家,高有道求見。」
「傳他覲見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