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5章 宰相入宮 武后上表
不到一日的功夫,芙蓉園馬球場上,武府球頭毆打於府長孫的消息,就傳遍長安。
一大清早,世族派系聞風而動。
他們很早就想擁立于志寧成為世家派系的頭羊。
然而于志寧滑不溜秋,根本不給他們任何機會。
如今武府和於府發生衝突,眾人都覺得機會來了。
然而,當蕭銳等人來到於府,卻得知于志寧不在府中。
他們哪裡肯信,以看望於知微的名義,強行衝進於府,四處搜索著于志寧。
結果于志寧真的不在府中。
四月的金水河上,儘是漂浮的落花和柳絮。
河岸旁邊,有一個石桌,桌子雕刻成小象的形狀,桌子旁邊,另有四個石凳,都雕刻成老虎的形狀。
象桌上擺著棋盤,李治正坐在虎凳上,與于志寧下棋于志寧是主動找過來的,他得知馬球場上的事情後,立刻便趕到了皇宮。
李治也聽說了馬球場的事,心中也有幾分困惑,得知于志寧入宮,便直接讓他來了後宮。
李治神態悠然,並未主動向于志寧發問,反而關心起他的身體。
「如今正是轉季之時,最易感染風寒,於公身體不好,可要多加注意。」
于志寧微笑道:「老臣多謝陛下關心,其實老臣這次求見陛下,正是因身體老邁,想向陛下請求致仕。」
李治心中一凜,道:「元舅因病致仕,朕時常感到朝中無人,您若是也去了,朕若遇到難題,只怕再找不到人詢問了。」
于志寧嘆了口氣,道:「並非老臣不願替陛下分憂,而是擔心再待在朝堂,
會給陛下添麻煩。」
他這句話便說明,他並非真心致仕,
李治心知他這般說,與馬球場之事有關,問道:「於公此話何意?」
于志寧嘆道:「芙蓉園之事,陛下可聽說了?」
李治點點頭,道:「朕正要問您,不知令孫傷勢如何?」
于志寧道:「還好,只受了點輕傷。」
李治道:「這件事,武府確實做的有些過分,朕稍後就會找皇后詢問此事,
絕不讓於公受委屈。」
于志寧忙道:「陛下,老臣絕非此意,此事另有蹊蹺。」
李治目光閃動:「哦,有什麼蹊蹺?」
于志寧道:「第一,那馬球手打傷知微後,竟立刻服毒自盡。第二,那球手的月仗,似乎被人做過手腳,故而知微只是輕傷。」
李治沉吟道:「如此說來,確實古怪。」
于志寧沉聲道:「陛下,依老臣之見,那球手自殺,顯然是不願別人拷問他,進一步想,他肯定藏著什麼秘密,不願他人知道。」
李治道:「於公覺得,他會不會是武府之人所派?」
于志寧道:「這個可能並不能排除,但老臣仔細考慮,另一個可能更大。」
李治道:「什麼可能?」
于志寧道:「此人是受他人指使,想挑撥武府與於府的關係。」
李治暗道:「不愧是三朝元老,果然嗅覺敏銳。」
李治道:「於公為何這麼想呢?」
于志寧道:「問題就在球仗上,只有武府中人,最有機會更換球仗。如果真是武府人故意讓他行兇,他用的應該就是殺人的球仗,知微此刻也已經死了。」
李治點點頭,道:「還有其他原因嗎?」
于志寧嘆道:「一大清早,世族派系的官員就都找到老夫的府邸,這便是另一個原因。」
李治愣了一下,道:「你懷疑此事是世族派系策劃?」
于志寧點頭道:「他們都想投在老臣門下,讓老臣幫他們遮風擋雨。但老臣已經年邁,也不願給陛下添麻煩,所以拒絕了他們。他們這才用這種極端手段,
挑唆老臣與武氏的關係。」
李治暗暗一笑,于志寧雖聰明,畢竟欠缺情報,竟懷疑到世族的頭上去了。
李治微笑道:「於公深明大義,朕心甚慰,恰好大理寺少卿狄仁傑也在球場,朕會命他調查,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。」
于志寧拱手道:「多謝陛下。」
便在這時,王伏勝來報,低聲道:「陛下,皇后派人送上來表書。」遞過一份奏章。
李治接過一看,目光閃動,終於明白武媚娘的目的了。
他本就奇怪,這件事武媚娘提前知道,為何還會出現事故。
原來她的目的是為了這份表奏。
武媚娘的表奏很短。
她以武府縱容奴僕,在馬球場打傷於知微為由,上表請求,將武家兄弟外放州縣。
李治知道,武元慶兄弟一直苛待武氏姊妹和楊夫人,武媚娘一直不喜這兩個繼兄。
按照歷史發展,武媚娘便將兩位繼兄外放,後來又借賀蘭氏的事,將兩人流放致死。
她沒有制止此事,便是為了找個外放兩人的由頭。
而且通過此事,她還能賣于志寧一個面子,仿佛做出很大讓步。
對其他世族們來說,也算是一種安撫。
這份表奏,和她當初請旨嘉獎韓璦、來濟時,有異曲同工之妙,非常符合當下時宜。
李治對武家兄弟沒什麼好感,自然不會阻止,他將奏章遞給了于志寧。
「於公,這是皇后的表奏,你且瞧瞧。」
于志寧小心翼翼的接過,看完之後,忙道:「陛下,此事萬萬不可。」
李治笑道:「怎麼了?」
于志寧苦笑道:「知微並未受太重傷勢,怎能因這種小事,外放武氏兩位郎君。」
李治道:「於公不必擔心,皇后這麼做也是一種表態,不願親族過多影響朝政,和當初徐充容請旨外放徐齊類似。她既有此賢德之舉,何不成全她?」
于志寧感嘆道:「還是陛下慧眼如炬,皇后殿下賢德仁厚,對親族態度,頗有當年文德皇后的風采。」
李治當即命王伏勝將奏章拿到中書省擬造,又吩道:「召劉仁軌來甘露殿覲見。」
王伏勝應諾去了。
李治信步回到甘露殿,坐在御案後默默沉思。
最近西突厥的戰事已接近尾聲,他的壓力小了很多,開始琢磨著下一步計劃。
大唐最大的危機不在外部,而在內部。
河北地區。
首先,絕不能再因為朝鮮半島的戰事,影響到河北地區的民生。
在他印象中,泉蓋蘇文再過九年才死。
隨著他的死,高句麗分崩離析,兩年後就被大唐消滅。
所以現在也不必著急。
先用這九年時間,讓河北休養生息,到時再一鼓作氣,消滅朝鮮三國,不讓新羅摘了桃子。
當然,要想緩解河北地區的民怨,光憑減免三年稅收,肯定不夠。
這只是第一步。
李治最近一直在琢磨長孫詮的話。
河北最大的問題是役。
其實嚴格來說,役不僅是河北的問題,也是整個封建王朝的問題。
百姓們一年必須服一個月役,負擔沉重。
然而要想減免役,卻也並非草率可以做出的決定。
這個時期官府力量有限,一些大的土木工程,必須徵召民力來完成。
這也是生產力不足造成的。
那就只有一個辦法,讓官府出錢僱傭民力,完成那些大的工程。
可如此一來,國庫壓力太大,地方官府也更容易貪污。
所以役之事,急躁不得,需得慢慢籌謀,一步步嘗試。
正思索間,劉仁軌來到殿外求見。
李治傳他進來。
未幾,劉仁軌進入大殿,敘禮畢,李治問道:「劉卿,朕召你過來,是有件事想聽聽你的看法。」
劉仁軌道:「臣恭聽。」
李治道:「河北役沉重,導致百姓們連農事的時間都不夠,致使田地荒蕪,對於此事,你有何看法?」
劉仁軌沉吟了一會,道:「回陛下,役是我大唐稅制,租庸調製的重要一環,要想改變,需分外謹慎。」
李治點點頭:「朕知道,所以才問問你的看法。」
劉仁軌道:「河北役繁重,主要原因是折衝府太少,人口較多,登記在冊的民役數量龐大。故而一些大的工事,官員為方便起見,直接徵調河北民役。」
李治道:「這一點可能更改?」
劉仁軌道:「可以,只要陛下傳旨州縣,將雜役細分,規定一人雜役完成上限,如此可避免一人完成過多雜役。」
頓了一下,道:「這樣也有缺點,如果分散徵調民力,會導致工事完成時間增長。」
李治沉吟了一會,道:「增長就增長,總不能為圖方便,就專征一地民力。
」
劉仁軌道:「臣領旨。」
李治又道:「朕還有一個想法,可不可以在一個縣城,試行一種政策,讓官府不選擇徵調百姓,而是僱傭百姓。」
劉仁軌愣了一下,道:「陛下,這樣豈不是平白花費更多錢?」
李治道:「你可以換一個角度想,選擇僱傭的話,百姓就能自由選擇。忙碌之人,可以耕地,不耽農事。空閒之人,可應募完成工事,也能得到一筆錢。」
劉仁軌皺眉道:「這樣似乎並沒什麼變化。」
李治搖頭道:「田也耕了,工事也完成了,忙碌之人和空閒之人都在勞作都得到收穫,如何沒有變化呢?」
劉仁軌遲疑道:「站在百姓的角度來看,這樣確實更好,可朝廷就要多花一大筆錢。」
李治道:「這叫提高生產力,百姓們生產力提高,國家產出就增多,花出去的錢,會從其他地方收回來。」
劉仁軌皺了皺眉,道:「似乎也有道理。只是到底好壞如何,未必能盡如陛下所想。」
李治點點頭,道:「所以朕才想找一個縣城,先嘗試一下這種政策,觀察結果。」
劉仁軌尋思道:「若只是一個縣城,縱然出了問題,影響也不大。」
拱手道:「臣沒有異議,只不知陛下想在哪裡嘗試?」
李治想了想,道:「就在河北吧,長孫詮是被外放滄州吧,他所在的縣叫什麼?」
劉仁軌道:「滄州,魯城縣。」
李治道:「那好,就在魯城縣試點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