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2章 往事成古

  皇帝去宣文監,目的是為了私會女子,倘若這麼想,倒是冤枉周鈞了。♡👽 ➅➈𝐒Ħ𝔲Ⓧ.ᑕ𝓸ᗰ 🍬🍬

  左相高適戰死長安的消息,傳回涼城之後,朝中臣工皆是悲戚。

  其中有一人,聽聞消息之後,更是如逢晴天霹靂。

  而這個人,正是宣文監的李白。

  李白文才之名,在北唐之中流傳甚廣,但天性豪放,不拘小節。

  有傳聞說,李白與高適關係不佳。

  所以左相身隕長安,他人猜測,李白應當沒有什麼感覺。

  但出乎意料的是,往日裡灑脫不羈的李白,在聽到高適的死訊後,整個人愣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,之後心口絞痛,居然直接暈倒在了當場。

  接下來的日子裡,李白臥床不起,病情不僅絲毫沒有見好,反而越來越嚴重了。

  而周鈞這一次,就是專門挑了空閒,去探望大唐歷史上的詩仙。

  入了宣文監的外院,一眾文監的官員陪在皇帝的身邊,向著側廂的別苑走去。

  周鈞皺著眉頭,向身旁的禮部尚書杜甫問道:「太醫怎麼說?」

  滿頭銀髮的杜甫,身體看上去佝僂了不少。

  面對陛下的提問,杜甫面露悲色,輕輕搖了搖頭。

  周鈞嘆了一聲,腳下加快了步伐。

  踏入別苑的大門,周鈞不由被眼前的一幕,驚得停住了腳步。

  數不清寫著詩詞的白色文幡,掛在樹枝之上,將灌木和矮樹罩在一起。整個別苑放眼望去,到處都是詩詞歌賦,宛如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文海。

  向前走上兩步,周鈞從眼前滿滿當當的詩詞中,取下一聯,輕聲念道:「水國秋風夜,殊非遠別時。長安如夢裡,何日是歸期。」

  口中泛起苦澀,周鈞小心放下文幡,問道:「他人呢?」

  杜甫矮身為周鈞引路,一行人又向前走了一些路,最終來到一處坐落在山水之間的小院旁。

  慢慢推開院門,杜甫說道:「李翰林,陛下來看你了。」

  周鈞入了小院,瞧見房內有人影,伸手止住了杜甫,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。

  房中的案台前,站著一位身形瘦削、正在奮筆作詩的老人。

  這老人披頭散髮,衣衫破落,隔了老遠,就能聞見一股酒味。

  周鈞低頭看去,只見地上到處都是酒壺,大部分都已經空空如也。

  杜甫快走了兩步,來到李白的身邊,壓低聲音說道:「陛下來了!」

  李白充耳不聞,手中動作不停,宛如中邪一般,不斷寫著詩詞。

  周鈞來到案台旁,發現李白的渾身上下,被病痛折磨的已經不成人樣,唯有寫詩的雙手,猶如老樹盤根一般,血管暴立,力量感十足。

  杜甫喊了數聲,李白充耳不聞,似乎將自己的精神與外界隔離,不再理會塵世間的種種。

  杜甫到了最後,徹底沒撤,只能抱歉的看向周鈞,小聲說道:「陛下,他已經這樣好久了,其它什麼都不顧,只是一個勁的作詩。」

  周鈞:「那吃飯和喝藥呢?」

  杜甫搖頭道:「偶爾發呆時,下人們會服侍,但其它時間裡,他不吃飯也不喝藥,除了作詩,就是喝酒。」

  周鈞看向物我兩忘的李白。

  這位大唐詩仙,在高適去世之後,似乎是遭受了什麼刺激,整個人不停作詩,幾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。

  周鈞輕輕嘆了口氣,退到屋外,向杜甫問道:「太醫可曾說,還有多少時日?」

  杜甫閉上眼睛:「大抵便是這幾日了。」

  周鈞以手扶額,唏噓不止。

  杜甫:「陛下,老臣和家中打了招呼,這些日子,打算就住在宣文監的別院裡,也算是陪太白最後一程吧。」

  周鈞輕輕拍了拍杜甫的肩膀,點了點頭,接著離開了小院。

  當晚,杜甫住進了小院,早早的睡下。

  依稀之間,杜甫進入了夢鄉。

  梁水生風,東山仙寰。

  杜甫站在山巔之上,看著峭壁下那奔騰不止的江水,一時之間有些出神。

  「子美,看什麼看的那麼出神?」

  聽見這聲音,杜甫一愣,回身看去。

  只見兩名年輕男子,一人白衣訣訣,另一人玄袍道風,正是李白和高適。

  見二人意氣風發,完全沒有老態之相,杜甫先是意外,接著驚喜,最後淚流滿面,想要衝過來說話。

  李白伸手止住杜甫,板著臉說道:「生來大丈夫,何故女兒態!」

  杜甫擦掉眼角的淚水,哽咽著說道:「甫只是見到二位,情難自己。」

  高適從一旁走來,對杜甫說道:「風雲際會自有朝,聚散離合終有數,子美無需傷感,一切早有定數。」

  聽見高適的話,李白有些不忿:「千秋萬歲名,寂寞身後事,你倒是看得開……我問你,高左相對這世間事,難道就沒有留戀了?」

  高適一愣,沉默片刻,開口道:「說道留戀二字,某隻是覺得可惜,這一遭人生過的太過匆忙,未能看到陛下未來的功業。」

  李白聽到這裡,笑道:「你說這話,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事。」

  高適:「何事?」

  李白:「天寶三年,我們三人同游梁宋,來到這東山之巔的時候,對川暢言,一展抱負。我當時說,與其混跡紅塵,不如遠離塵囂。你高達夫卻說,男兒未稱意,其道固無適……這麼多年下來,我問你,你可曾尋到你的『道』了?」

  高適聞言,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:「某尋見了『道』。」

  李白跟著笑道:「我就知道你會這般說。」

  高適看向李白:「你呢?難道你還沒有尋到嗎?」

  李白挺起了胸膛:「自然也是尋到了!」

  高適和李白對視了一眼,二人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。

  一旁的杜甫,看著疑惑。

  高適轉頭看向杜甫,先是輕輕嘆了口氣,接著說道:「我與太白命數至此,尋道之途終究難繼,之後便無法陪你這位老友了。」

  杜甫聞言,心中悲戚,不由潸然淚下。

  李白從腰間取出酒壺,一邊喝酒,一邊說道:「比起我和達夫,你能走更長的路,見更多的世事,此乃人間大幸,又何必哭哭啼啼?」

  高適點點頭:「子美,某從未求過你什麼,只是從今往後,某不在此間,朝廷事務,輔佐陛下,只能請你看顧一二。」

  李白見山麓霧氣漸濃,收起酒壺,對高適說道:「是時候該走了。」

  高適點頭,向杜甫躬身行了一禮。

  最終,李白和高適的身影,慢慢消逝在了朦朧之中。

  過了好一會兒,杜甫聽見身外的動靜,慢慢從睡夢中清醒過來。

  負責巡夜的幾名官吏,此時來到杜甫床前,欲言又止。

  杜甫心中隱約有了猜測,只是輕聲說道:「怎麼了?」

  有官吏垂首說到:「杜尚書……隔壁房中的李翰林,就在剛剛,人走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