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8章 舊人小聚

  過了幾日,皇城,聽泉小築。🍓☮ ❻➈ᔕĤ𝓤𝐗.Ć๏𝐦 🐲✎

  跟在內侍的身後,順著宮道來到聽泉小築的大門口,孔攸看向這處與灞川別苑,無論外觀、擺設、結構,幾乎都無異的小院,一時之間百感交集。

  內侍在一旁低聲說道:「中丞,陛下正在等您,該進去了。」

  孔攸點點頭,順著廊道進入院子。

  雖然是正午,而且陽光明媚,但是輕柔的雪花,依舊在空中飄個不停。

  進入場院的中道,走到內院的房門前,有兩名身著襦裙、肩佩披帛的女官,掀開門上厚重的棉罩。

  孔攸踏上房門的剎那,只覺得屋內溫暖如春,隱隱約約還能聞到些許花草的清香。

  穿過前堂,來到偏廳,孔攸看見房內的案台旁,端坐著二人。

  一人正是皇帝周鈞,另一人卻是昭儀畫月。

  孔攸見狀,連忙退後了一步,口中又說道失禮。

  周鈞擺手說道:「早年在灞川,大家都是熟人,哪有什麼失禮,過來坐吧。」

  孔攸應了一聲,選了一處下座,小心坐了下去。

  待孔攸坐穩,畫月轉身對一旁的女官說道:「人到齊了,傳菜吧。」

  孔攸聞言,先是一愣,接著看向周鈞問道:「陛下,沒有其他賓客了?」

  周鈞故意四處張望了一圈,而後笑著對孔攸說道:「你且看看,這裡可還擺放了其它席案?」

  偌大的側廳,只有一張寬大的案台,置於中央,再無其它桌椅。

  孔攸見狀,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
  待酒菜紛紛端上案台,周鈞揮手屏退了服侍的宮婢們,對畫月和孔攸說道:「今日的宴席,斟酒、夾菜等事,自己動手,就不讓下人們代勞了。」

  孔攸知曉,今日皇帝與他,應當是要緊的話要說,故而不希望外人在場。

  周鈞先是喝了一口酒,接著向孔攸說道:「伯泓,幾日前的朝會上,御史朱呂告你坑殺戰俘、行事不法,郭昕等一眾將領都站出來說情,你倒是硬氣,把所有責任全部扛了下來。」

  孔攸用筷子夾起一片魚膾,無奈說道:「微臣行事不周,確是有過。」

  周鈞看向孔攸,慢慢說道:「當時你說,坑殺戰俘是為了戰事……但事實,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吧?」

  孔攸身體一顫,筷中的魚膾險些掉落。

  周鈞:「那群吐蕃俘虜,即便因為戰事激烈,無法收押,但比起就地坑殺,其實在不危及個人清名的前提下,還有許多更加妥善的『處置』辦法,比如……借刀殺人。」

  孔攸放下筷子,只是靜靜聽著。

  周鈞:「在許多選擇之中,你卻選了下策,這與你平日的謀略和行事,並不相符,為什麼?」

  孔攸沉默了片刻,輕聲問道:「陛下,臣有一問,倘若沒有坑殺戰俘一事,您打算如何任用我?」

  周鈞:「封常清身為右相,平日裡事務繁忙,但還兼著樞密院的差事。朕本來打算等長安之戰結束,先是升遷你為御史大夫,再讓你進入樞密院,暫代知樞密院事的職務,這樣可以讓封常清騰出手來,專心處置其它事務。」

  畫月聽到這裡,看向孔攸問道:「你不願意身居高位?」

  孔攸:「能夠做高官,那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情,我又怎會不願意呢?但是……」

  畫月:「但是什麼?」

  孔攸:「比起身居高位,我當下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。」

  周鈞:「什麼事情?」

  孔攸:「微臣想要調去江州戰場。」

  周鈞一愣:「你才參加完長安之戰,為何又想要調去江南?」

  孔攸:「郭子儀率領的大軍,與來瑱在江州一帶對陣,已經一年有餘。臣看了軍報,深秋時李光弼部突破了潯陽防線,擊敗了史思明麾下的軍隊。來瑱憂慮被包夾,故而主動退出了江城,領兵向南,在岳州巴陵採用游擊的方式,向北抵抗郭子儀,又利用輕騎,向東襲擊李光弼的糧道,使得兩路大軍進展緩慢。」

  周鈞:「江南戰事雖然遲滯,但史思明部被李光弼擊敗,已經逃向了江南東道,而來瑱麾下的軍隊,在江城之戰中死傷慘重,除了四處游擊,已經沒有什麼可戰之力。你想要去江南的理由,怕不是這些。」

  孔攸看向周鈞,嘆了一口氣:「終究還是瞞不過陛下……臣這次去江南,戰事只是次要,最關鍵的事情,是為陛下鋪平日後的道路。」

  周鈞奇道:「此話怎講?」

  孔攸:「倘若一日,偽唐覆滅,江南的李唐宗室,還有那些曾經追隨過李唐、千千萬萬的門閥顯貴,陛下打算如何處置?」

  周鈞聞言,皺緊眉頭。

  孔攸:「陛下本就是李唐皇室的繼子,對於那些江南的餘孽,倘若殺之,麾下昔日忠於唐室的將士和臣子,必定會反對,說不定還會生起叛亂;但是,倘若不殺,這群人他日混入朝堂和市井,終究還會伺機謀亂,必定是陛下的心腹大患。」

  周鈞沉默了良久,開口問道:「你究竟想做什麼?」

  孔攸:「就像臣剛剛所說,為陛下鋪平日後的道路。」

  周鈞:「你所指的鋪平道路,指的是殺伐?」

  孔攸輕輕搖頭:「陛下已經放過了洛陽城中諸如陳希烈等一眾叛臣,倘若對江南偽朝大舉屠刀,必定會引起舊臣恐慌,此舉不妥。」

  周鈞:「那你是打算勸降?」

  孔攸:「江南朝堂,上至偽帝,下至士族,對陛下都恨之入骨,貿然勸降,無外乎自尋煩憂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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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周鈞有些糊塗:「不殺,也不勸降?」

  孔攸:「對於江南偽朝,微臣自有計策,只請陛下安心。」

  周鈞思慮了好一會兒,最後喝了一杯酒。

  孔攸此時又說了另外一事:「陛下,為了能夠去江南謀事,我原本是打算悄悄找人上奏,以殺俘一事來彈劾自己,但沒想到,卻讓御史朱呂搶了先。」

  周鈞:「朱呂平日裡貪生怕死,斷然不敢如此行事,必定有人教唆。」

  孔攸:「其實,是誰教唆的朱呂,微臣大概也知曉……微臣身為錦衣衛府監,下面的人想要取而代之,也是尋常之事。」

  周鈞緩緩說出了一個名字:「元載。」

  孔攸:「是,元載此人,貪權斂財,一直想要向上攀爬,自然不會滿足於鎮撫司的督公一職。擠走微臣,執掌錦衣衛,故而找人告發,合情合理……但是,這件事怕是沒有表面上看的這般簡單。」

  周鈞:「哦?」

  孔攸:「在那日的朝會上,不僅僅是御史台的數位言官,另有尚書省、中書省的不少官員,也明里暗裡附和了朱呂。雖然可能是天性使然,但這些人的口徑,未免太一致了些,就像是事前組織好了一般。」

  周鈞:「你是想說,元載也是被利用了?整件事的背後,另外有人在推動?」

  孔攸輕輕點頭。

  周鈞神情肅穆的問道:「關於那個背後指使者的身份,你可有推測?」

  孔攸微微張口,剛打算說話。

  思慮片刻,孔攸搖了搖頭,改口說道:「微臣也不知道是何人。」

  畫月聽到這裡,似乎是想起了什麼,不禁眉頭緊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