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8章 義無再辱

  杜環說完了自己這幾年的經歷,從懷中取出一本捲筒,呈向了周鈞。【更新的章節最完整全面,無錯內容修復最及時,由於緩存原因推薦瀏覽器訪問官網】

  後者接過一看,發現那捲筒的材質,是一種動物的皮革,看上去黑不溜秋,摸上去光滑緊緻還有彈性,打開封口,裡面靜靜躺著厚厚一疊紙張。

  將所有紙攤開來,第一張是為封面,上面書寫了三個大字——『經行記』。

  杜環向周鈞說道:「都護,我將這些年來海上的經歷和見聞,都寫成了志記,其中還有不少海圖描繪和地形勘探,想必對大唐應是有用。」

  周鈞鄭重其事的收下捲筒,對杜環說道:「我會讓人將書中文記摘抄出來,再尋雕版工坊印刷成冊……對了,你今後打算去哪裡?」

  杜環:「我有心想回家看看,但聽人說,京畿一帶如今已經被叛軍所占……」

  周鈞沉默片刻後,對杜環說道:「東西兩都,早晚有一日會回歸大唐,你眼下不如重回軍伍?」

  杜環一愣:「都護是希望我回安西?」

  周鈞搖頭道:「你,還有那三百名唐軍水手,這些年裡在海上航行,無論是作戰經驗,還是船隻操控,都熟稔於心。眼下唐軍水師荒廢,我有心在滄州漁陽港,建立一隻水軍,你怎麼看?」

  杜環沉思片刻,對周鈞說道:「都護,我從漁陽港上岸,見那裡的港口荒廢已久,而且周遭也瞧不見什麼戰船,倘若組建水師,戰艦應當從何處來?」

  周鈞:「當年,安祿山在范陽發動叛亂時,將薊州一帶的海船大多拆解成了木料。只有少數戰艦,改建成了貨船,航行於內河之中,這些貨船,大多都停靠在魯城附近的船坊之中,稍加改造,就可以用作戰事。」

  杜環:「敢問都護,滄州可以調用的戰船,大概有多少?」

  周鈞:「三千石的樓船六艘,千石鬥艦十艘,還有三十餘艘中小型戰船。」

  杜環聽了之後,不停搖頭道:「都護,恕我直言,河北戰艦的數量太少,莫說是去江南作戰,就算是叛軍控制的萊州港,那裡的戰艦數量,大約也是這裡的十倍。」

  周鈞點頭道:「河北戰船數量不多,這一點我也知曉,我已經下令重開各地的船廠,開始加緊建造戰船。另外,我還讓安西軍器監,緊急調取了一些新武器,打算安裝到戰艦上。」

  杜環:「從安西調取新武器?」

  周鈞:「過段時日,等武器運至滄州,你就會知曉了。」

  杜環有些好奇,但既然周鈞這般說了,也就沒有再追問。

  二人在一起又說了一會兒話,周鈞讓侍從帶著杜環和一眾唐軍水軍下去休息,自己則去了偏廳的栒房,單獨接見了一位特殊的客人。

  看著躬身侍立在房中的康可璟,周鈞擺了擺手,問道:「第一筆奴牙生意,做得如何?」

  康可璟直起身體,答道:「燕軍從長安、洛陽兩地抓捕百姓,包括青壯五千七百人,老幼兩千九百人,其中大部分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民,或是家中窮苦的居民,共計大約八千人。而為了收購這些奴標,我們總共動用了十五萬貫的財貨。」

  說到這裡,康可璟補了一句:「均攤下來,每個奴標要支付將近二十貫,這個價錢著實有些高了,本來還可以再壓一壓價格……」

  周鈞:「第一筆生意,總要給對方嘗些甜頭。再說了,區區十五萬貫,就能救回來八千人,這買賣相當划算。」

  康可璟:「大帥你有所不知,對於那群在城中無家可歸的流民,燕軍上下將他們當做累贅一般,巴不得將他們處置掉。交割奴標的那一日,那群燕國官員看我的眼神,就像在看白痴一樣。」

  周鈞搖頭道:「那些人,從來就沒有將長安、洛陽的百姓,當做子民來看待,他們關心的只有自己,如今既能得到錢財,又能處理麻煩,當然會興高采烈。」

  康可璟聽到這裡,有些遲疑,問道:「大帥,我聽說了一事……焉耆鎮中有奴隸集鎮,從中原送來的奴隸,在集鎮中訓教三年,就可以自動放為良人,去安西四鎮中自由生活,不知此事是否屬實?」

  周鈞:「不錯,確有此事。」

  康可璟看了一圈四周,壓低聲音問道:「大帥,以您今天的地位而言,這些送去安西的中原奴隸,按照律法,應當都是您的私產。您將這些人,訓教三年之後,將放為良人,此舉未免太過於……大度了。只要您願意,完全可以將這些奴隸,豢養為忠心耿耿的家奴。今後,無論開疆闢土,還是作戰衝鋒,這些家奴為了求得活命,都會身先士卒,您也可以藉此稱霸天下,建立不世之功業……」

  周鈞未待康可璟把話說完,笑著搖了搖頭,開口說道:「可璟,古往今來,但凡帝王者,都在用主僕之命、君臣之說、宗教之法,極力約束著天下人的思想、階級甚至是命運,以圖鞏固統治。而這些帝王索求的東西,無一例外都是無上的權力、天下的順從和永遠不會衰敗的帝國。」

  「然而,數千年過去了,無論是大唐中土,抑或是海外小國,又有哪一位君主能完成這樣的事業呢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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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康可璟聽到這裡,下意識的皺緊眉頭。

  周鈞:「我要做的事情,數千年來從來沒有一人嘗試過……在我看來,帝王的權力不應該無限制的膨脹,一旦當權者定下錯誤的決策,那麼就應該有一股力量,將整個國家,重新拉回正規。」

  康可璟聽著愣在當場,卻是怎麼都無法理解周鈞的說法。

  周鈞見狀,拍了拍他的肩膀,換了一個話題:「這次你去長安、洛陽做奴牙生意,我讓你打聽的那件事情,可有眉目了?」

  康可璟反應過來,連忙點頭道:「我去了灞川別苑,還有勝業坊。」

  周鈞正色道:「問出什麼了嗎?」

  康可璟:「灞川別苑如今被燕國東原王,霸占為了府邸,他常常會帶著家眷,在灞川遊山玩水。至於勝業坊中的那棟龐宅,我去拜訪後才得知,宅子已經易手了。」

  周鈞追問道:「宅子的主人呢?」

  康可璟看了一眼周鈞的臉色,低聲道:「我多方打聽,找了許多人,最後才知曉,龐左監在長安城破的那日,去了春明門的城樓……」

  周鈞身形一頓,臉上的血色也褪去了不少,沉聲道:「仔細道來。」

  康可璟:「皇帝攜貴妃,還有楊家出逃長安的第二日,朝中百官聽聞陛下逃跑,一時之間都亂了套。城中無論文官還是武將,都在收拾細軟,盡力逃出長安。」

  「長安城門的守軍,宮城北衙的近衛,根本無人願意上陣殺敵。整個長安,到處都是逃跑的官員、士人和百姓。」

  「在那場混亂之中,有人看見,龐左監穿著一身制甲,腿上放著兵刃,坐在輪椅之上,有一年邁僕婦推行著他,一路向著春明門行去。而在他們二人的身後,又有一群部曲私兵,個個都是白髮蒼蒼,渾身披甲,充作護衛。」

  「有認識龐左監的人,上前向其勸道,說是賊軍很快就要進城……連皇帝都扔下長安不顧,逃命去了,左監也應當儘快離開,留得一條性命。」

  「龐左監這般說道,長安城破,國之不存,忠和恨不能力挽狂瀾,只欠一死,義無再辱。」

  周鈞聽見這一句話,痛苦的閉上了眼睛。

  康可璟見狀,停下了話頭。

  花了一段時間平復了心情,周鈞向康可璟問道:「龐公的屍首,可有人收殮?」

  康可璟:「長安城破那日,春明門守軍盡逃,城樓上趕來守城的人,只有長安城中的一些百姓。龐左監帶著一名老嫗,還有數十名部曲登上城樓,率領那些百姓,以箭矢退敵。然而,左監畢竟勢單力薄,只能阻滯燕軍一刻鐘左右,就被攻下了城門。燕軍亂刀砍殺了所有參與守城的人,最後放火燒了城樓。」

  「戰後有人想要去收殮屍體,卻發現所有死難者,都被大火熔在了一起,早已分不清楚原來的容貌。只能將屍體偷偷運到城外,修建了一處合葬崗。」

  周鈞身形顫抖,微微點頭道:「知曉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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