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3章 裂天

  天寶十六載(757年),十一月初八,涼州宮闈下旨,三日後於涼州官所舉行臨朝,朝中文武皆入。【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】

  十一月初九,入夜。

  孔攸站在府門前,看向夜色中的涼州宮城,默然不語。

  一身明光鎧的申叔公,腰間挎著橫刀,走到孔攸身邊,開口說道:「涼州營二千卒,如今已經到了北門之外的軍鎮。」

  緊跟在申叔公身後的,是親兵隊首孫阿應。

  他走來向孔攸說道:「歸義軍一千輕騎,從漠北繞行,一路上避開涼州駐軍,已經抵達了白亭捉守,與五百親兵隊聚在一起,組成了一千五百騎軍,距離涼州城不足三十里。」

  孔攸看向遠方,幽幽說道:「數個月前,主上得到召回涼州的聖旨。臨行前,為了取得河西軍的控制,再接替涼州軍的防務,就秘密安排你們兩部人馬潛回涼州,作為機動。不料,皇帝居然不顧河北戰局,率先發難,昏聵至此,倒是出乎了我和主上的預料。主上當下被軟禁在宮中,不日就會被褫奪兵權,故而成敗便在今晚。」

  孫阿應:「主上如今身陷囹圄,縱然前面是刀山火海,吾等也自當坦然前行。」

  申叔公摸著下巴上的鬍子笑道:「金家老卒,先前都是大唐棄子,如今居然也有入宮要帳的一天,實在是造化弄人。」

  孔攸轉身說道:「從城外到宮中,總共有三道關卡。」

  「第一關是城門。涼州城北門,今日職守的將領,乃是大將王思禮的部下。你們率部到了城外,以燈火為號,對方就會打開城門。城門一旦打開,你們便全速趕往宮城。」

  「第二道關卡——內城。距離涼州城北門最近的內城大門,乃是明恩門,那裡駐守著八百禁軍。涼州營負責攻下城門,再死守明恩門,阻止其他唐軍入宮。阿應你則率領一千五百騎軍,穿行大殿,直接去往內苑,救出主上。而王思禮將軍,按照約定,會出兵控制住城內東西兩座大營,確保我們不會腹背受敵。」

  聽到這裡,孫阿應忍不住問道:「內城堅固,城牆也高,明恩門還有八百禁軍。萬一涼州營攻城吃力,耽誤了時間,豈不是壞事?不如,我讓歸義軍和親兵隊一起協助進攻內城?」

  申叔公聞言,大笑道:「阿應,你也太小瞧我們這些金家老人了。這涼州城,是金家土生土長的地方,我們自然有辦法,能在最短的時間裡,攻下內城。」

  孫阿應見申叔公自信滿滿,也就不再堅持了。

  孔攸繼續說道:「一旦進入了宮城,便剩下最後一道關卡了,那就是皇帝所住的承氳殿。大殿外的偏廊盡頭,有一處禁軍的後營,那裡常年駐守著一隻五百人的禁軍精銳,皆是皇親顯族家的子嗣,戰力不俗。一旦明恩門受襲,那隻五百人的禁軍,勢必會火速趕往承氳殿。如果想要控制住皇帝,就必須要擊敗這隻軍隊。」

  孫阿應向孔攸躬身大聲言道,必定能夠完成任務。

  月上中梢之時,孫阿應領著親兵隊和歸義軍組成的騎軍,還有申叔公率領的涼州營,埋伏在涼州城北面的密林中。

  約定的時辰到了之後,歸義軍中有士卒,提起燈燭,向城門上晃動。

  不多時,城門上也有人用燈火回應。

  孫阿應見城門緩緩打開,鬆了一口氣,下令全軍入城。

  待申叔公指揮的涼州營和孫阿應指揮的騎軍,全部入城之後。

  孫阿應取出孔攸臨行交予的宮中布防圖,對申叔公說道:「眼下第一關算是過了。但第二關明恩門,有重兵把守,倘若不能儘快攻下,吾等身陷重圍、落敗身死尚是其次,連累主家才是大罪。」

  申叔公點頭笑道:「老夫和那些金家武衛,都是涼州城中的老人。這城中的一磚一木,都熟記在心。明恩門勢在必得,你無需擔憂。」

  兩人率領軍隊,順著長街,一路急行軍,來到內宮的明恩門前。

  望著城樓上打著瞌睡的守軍,申叔公趁著夜色,領著一路士卒,來到一處女牆的下方。

  申叔公指揮士卒,用木棍輕輕敲擊城牆上的磚石。

  敲到一處傳來空心回音時,申叔公點點頭,示意手下開始拆除磚塊。

  一群士卒,跪在地上,用利器撬入石縫,再小心打入木製的楔子,輕輕來回撬動之後,再拆下一塊塊沉重的磚塊,露出城牆底部的中空通道。

  申叔公向一旁的孫阿應說道:「這涼州城的官所,是五年前為河西節度使建的。那時的河西節度使,乃是安思順,此人與主上貌合神離,又心懷叵測。當初修建城牆和官所時,無論是工匠還是役夫,找的都是本地人。而那些本地匠作,皆是出自涼州內坊。所以,在修建官所時,我和金家數位管事,在徵得主上同意之後,故意埋了此處暗道。為的就是有朝一日,涼州官所倘若落入他人之手,進可以攻取,退可以遁走。」

  孫阿應輕輕點頭,難怪申叔公當初提到進攻涼州宮城時,表現的絲毫沒有壓力,原來是留了這樣一招後手。

  不到半刻鐘,城牆下方被拆出了一個低矮的通道。

  兩名全身披掛的士卒,同時矮身爬進通道,再鑽入城中,絲毫不見負累。

  申叔公看著涼州營的士卒們,一個個順著通道進入城內,轉頭對孫阿應說道:「稍後我會領兵攻下明恩門,再打開城門。你領著騎軍,不用去管城門的戰事,直接快馬沖入內苑,儘快救出家主,再控制住皇帝,莫要走丟了方向。」

  孫阿應拍了拍胸口處的布防圖,對申叔公說道:「皇宮中有探子,早就將內城中的一切住所都標識了出來,又繪製成圖,我絕對不會丟了方向。」

  申叔公點頭稱好,又矮身跟著麾下,一起鑽進了城牆。

  孫阿應則回到宮城外的大道旁,命令麾下的軍士們,時刻準備好,一旦城門大開,便沖入城中。

  身為騎兵隊頭的班衛征,看著夜色中的城門,搓了搓手,向身後的張沿嶺和王翃小聲說道:「等會沖入城中,切勿戀戰,緊緊跟著我。」

  張沿嶺握著手中的兵器,難掩心中的興奮:「大丈夫建功立業,就在今朝。只要能夠救出主上,吾等就是立下了大功,他日必定能夠受到重用!」

  王翃性格沉穩,低聲道:「一旦城門打開,從明恩門這裡,繞行過迴廊和內殿,再縱馬進入內苑,差不多需要半柱香的功夫。所以,此戰的關鍵在於一個字——快。只要能趕在敵軍回防之前,沖入內苑,此戰等於就成功了一半。」

  班衛征擺擺手,示意張沿嶺和王翃噤聲。

  三人側耳傾聽,原本沉寂的明恩門突然傳來震天一般的喊殺聲。

  伴隨著兵器相擊的巨響,宮門內亂成了一團,戰況之激烈,即便隔著城門,三人也能清晰的感受到。

  一刻鐘左右的功夫,申叔公率領的涼州營,攻下了明恩門。

  城門大開之時,孫阿應翻身上馬,又抽出兵刃,對麾下大聲喊道:「全軍奔襲,救出主上!」

  一千五百輕騎,穿行過城門,馬蹄踏在宮街的青石板上,沉重而又密集,仿佛地震一般,使得整個內宮都晃動了起來。

  沿途之中,宮婢、內侍、禁衛等等,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何事,猶如沒頭蒼蠅一般,四處亂跑。

  孫阿應沒有理會這些人,直接縱馬衝進了地圖上標識的一處小院。

  把守院門的禁軍,瞧見大批輕騎襲來,臉色慘白,還沒來得及列陣,就被一根根箭矢射死在當場。

  看著小院中的大門,孫阿應從馬背上翻身下地,又單膝跪在地上,大喊一聲:「主上!阿應來了!」

  小院的房門被輕輕推開,周鈞走到門外,看向院中,欣慰笑道:「終於是來了。」

  孫阿應站起身,從麾下手中接過一件鎧甲,又幫助周鈞穿戴。

  周鈞一邊穿戴鎧甲,一邊向孫阿應問道:「陛下那裡,可有安排?」

  孫阿應點頭道:「分了八百騎,正在進攻皇帝身處的承氳殿。不過,那裡的守備嚴密,暫時還沒能夠攻下。」

  周鈞:「可帶了地圖?」

  孫阿應:「帶了。」

  說完,孫阿應從懷中取出布防圖,又展開給周鈞觀看。

  周鈞在地圖中找准一個位置,用手輕輕點了點,指著那裡說道:「派出百騎,將這裡的人統統給我抓起來,再帶來見我。其餘人全部上馬,隨我去承氳殿面聖。」

  孫阿應拱手稱喏。

  周鈞翻身上馬,最後看了一眼被軟禁的小院,接著毫不猶豫回過頭,策馬向著李隆基所在的宮殿行去。

  一行人沖入承氳殿。

  周鈞在士卒的拱衛下,走入殿門,見唯一通向後殿的入口,被數百名禁軍,以盾牆封死,又不停有弓弩射來。

  負責指揮進攻的馬軍隊頭,跑過來跪在周鈞面前,開口說道:「大帥,後殿狹窄,只能容數十人通行,敵軍以大盾列陣,又以弩機為掩,我們的兵力很難展開,故而戰局拖延到了現在。」

  孫阿應看了看後殿入口,對周鈞說道:「主上,這裡易守難攻,恐怕有些棘手。」

  周鈞還未開口,一旁的班衛征站出來說道:「我有辦法,能夠擊潰這些守軍。」

  周鈞問道:「你有什麼辦法?」

  班衛征:「我在進入軍伍之前,曾在市井之中,做過入室盜竊之事……」

  孫阿應皺眉打斷道:「胡說些什麼,軍伍不是兒戲。」

  周鈞見班衛征胸懷成竹,點頭說道:「你且去試試,倘若能夠衝破此處的守軍,我記你一個頭功。」

  班衛征喜不自勝,連忙帶上張沿嶺、王翃等一眾士卒,跑出殿外,又手腳並用,順著連檐的側柱攀上了大殿的房頂。

  等他們來到房頂之後,班衛征和一眾士卒,解下背上的弩機,再掀開磚瓦,對準下方的禁軍守卒,一通亂射。

  禁軍猝不及防之下,死傷慘重,陣腳大亂。

  孫阿應趁勢領兵,一陣衝殺,擋在後殿前的最後一道防線,就這樣土崩瓦解。

  踏過禁軍士卒的屍體,周鈞領著一眾士兵,沖入後殿。

  此時,宮婢、內侍等等下人,早就跑了個乾淨。

  偌大的後殿場院之中,只有一人站立,與衝進來的大軍對峙在那裡。

  周鈞看向不遠處的高力士,後者雖然臉色慘白,兩股戰戰,但卻屹立在原地,絲毫沒有退卻的打算。

  高力士拼盡力氣,向周鈞喊道:「周二郎,陛下不計你出身低微,許你駙馬,又賜你爵位,你為何要恩將仇報啊?」

  周鈞盯著高力士,沉聲說道:「理由有許多,其中有一條,我並非王忠嗣,學不來坐以待斃!」

  說完,周鈞朝後殿喊了一聲:「是時候該出來了!」

  話音剛落,在高力士不敢置信的注視下,范吉年捧著一個錦盒,從後殿中走了出來,心驚膽戰的來到了周鈞的面前。

  周鈞打開錦盒,裡面靜靜躺著六方皇印,分別是皇帝行璽、皇帝之璽、皇帝信璽、天子行璽、天子之璽、天子信璽,是為『天子六璽』。

  周鈞從懷中拿出早已寫好的聖旨,又蓋上皇印,對范吉年點頭說道:「帶上這封聖旨,即刻趕往明恩門,令城中唐軍各自退回大營,未得皇令,不得擅出!」

  說完,周鈞又轉頭對孫阿應說道:「阿應,你陪著范公一起去,路上不能有任何閃失!」

  眼見范吉年帶著假聖旨,出了殿門,高力士面色通紅,破口大罵。

  周鈞也不理會,再次對殿中喊道:「陛下,是你自己出來,還是我進去找你?」

  過了許久,後殿的大門打開,走路顫顫巍巍的李隆基,在內侍的攙扶下,站定在門前,怒目看向周鈞。

  一君一臣,就這樣隔空對視在那裡,整個大殿的空氣,仿佛都凝固了一般。

  大唐奴牙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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