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5章 病事

  寫好了給柳載的回信,周鈞取來安西的輿圖,看了沒過一會兒,孫阿應在門外來告:「主家,酉時到了。【Google搜索】」

  周鈞一愣:「這麼晚了,賓客們都到了?」

  孫阿應:「都來了,就在府所的宴客堂中。」

  周鈞站起身,整了整衣裝,拿起給柳載的回信,走出門對孫阿應說道:「遣人將這封信儘快送往敦煌,再交到柳刺史的手中。」

  孫阿應接過信,答了一聲喏。

  周鈞順著長廊,走向府所前方的宴客堂。

  安西異於中原,一旦入了夏,天黑的很晚。眼下雖然到了酉時,屋外還是一片大亮。

  走進堂中,都護府中的重要官員,如封常清、段秀實等人,悉數在場。

  眾人行禮,口中稱道見過都護。

  周鈞走到上座,坐了下來,又招呼眾人坐下。

  封常清等人,入了席中,左右看看,發現不見樂工,也不見舞伎,明明說是宴會,但總覺得與尋常似乎有所不同。

  周鈞先是看了一圈周遭,接著開口說道:「宴會開始之前,先為諸位介紹兩位客人。」

  說完,周鈞拍了拍手,門口走進一人,身材健碩,容貌威儀。

  周鈞指著那人說道:「第一位客人,柳城李氏人,李光弼。原本官拜赤水軍使,因石堡城一戰蒙冤,在獄中被押了三年。出獄之後,恰逢吐蕃侵擾沙州,李光弼忠驅義感,籌建義軍,大敗吐蕃五千後軍,又攻下了子亭鎮敵營,為沙州平定立下了汗馬功勞。」

  在座的不少人,聽過李光弼的威名。

  王忠嗣掌控四方帥印時,曾經向他人說過,「他日得我兵者,光弼也」。

  此事在軍中流傳甚廣,也成了一時的美談。

  周鈞:「李光弼所籌組的義軍,名為歸義軍,都是忠義之士,即日起建立軍番,歸於安西制下。」

  此言一出,殿內眾人都明白,周鈞這是要重用李光弼了。

  官員紛紛向李光弼道賀,後者一一謝過。

  等李光弼坐入席中,周鈞向他問道:「你從沙州來,那裡乃是大磧商路的重鎮,往來商戶消息靈通,又有進奏院的官驛……可曾聽過什麼國中大事?」

  李光弼先是拱手,接著說道:「確有幾件,待光弼一一道來。」

  「第一件,去年安祿山上奏,為部下請遷,麾下遷將軍者數百餘人,中郎將者二千餘人。朝中有人報,祿山預謀反叛,欲以此收將士之心,陛下斥責。」

  「第二件,中書省張司空、兵部徐侍郎等人,向宮中進言,奏安祿山以藩將代漢將,排斥異己,培植心腹,似有不軌之心。聖人不信,下旨宣告,但凡有告祿山反者,皆縛送范陽。自此,無人再敢上奏。」

  封常清、段秀實等人聽到這裡,皺緊眉頭。

  李光弼繼續說道:「第三件,上月,陛下以賜安祿山之子成婚為由,下詔祿山赴京師觀禮,但祿山以病為由不至。陛下下旨再招,祿山再拒。」

  三件事說完,封常清向周鈞說道:「都護,安祿山必反,當下要緊之事,應當是警醒朝廷,多加防備。」

  聽到這裡,李光弼開口說了一句:「陛下深信安祿山不疑,萬一上疏,引得宮中誤解為周都護妒賢,又當如何?」

  封常清一時語頓。

  眼見氣氛僵住,周鈞擺擺手,對封常清說道:「安祿山有叛心,已經是昭然若揭。為人臣子,哪怕惹得陛下不快,也應當仗義執言……封副使,上奏這件事,就由你來主筆。」

  封常清答了一聲喏。

  周鈞:「此事先告一段落,速速請第二位客人進來吧。」

  不多時,一位風塵僕僕、面有菜色的瘦弱中年人,入了殿中。

  此人其貌不揚,又一臉滄桑,殿中的諸人皆是不識。

  周鈞站起身,走到那中年男子的身邊,向眾人介紹道:「這位是杜甫,杜校書,乃是文才斐然的大賢。」

  封常清聽見杜甫二字,先是一愣,接著忍不住問道:「遠送從此別,青山空復情。幾時杯重把,昨夜月同行,這是杜校書的詩?」

  杜甫點頭稱是。

  封常清又問:「天寶九載的《大禮賦》,也是出自杜校書的手筆?」

  杜甫拱手,道了一聲慚愧。

  封常清長吁一口氣,笑著說道:「多年以前,就要想見你一面,今日終於得償所望。」

  杜甫入席之後,封常清見他面黃肌瘦,眉頭又有愁苦,不禁問道:「杜校書不在長安職事,怎麼來了安西?」

  杜甫長嘆一口氣:「此事說來話長……」

  於是,杜甫從闞錄災情開始,接著說到河東遇險,差點丟了性命,又說到寫成闞冊,由任少監呈向宮中,再說到楊國忠蒙蔽視聽,故意隱瞞災情,構陷任粲。

  聚集在杜甫身邊的人,越來越多,當眾人聽到任粲因為蒙受了不白之冤,只能以死來自證清白的時候,有人怒火中燒,破口大罵,有人唉聲嘆氣,無可奈何。

  封常清聽著杜甫的敘述,整個人陷入到莫大的悲哀之中,一個勁的搖頭說道:「右相如此行事,實乃誤國之舉……」

  杜甫說著前面,情緒雖有波動,但尚能控制。

  當他說到後面從長安逃出,一路上的見聞之時,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,老淚縱橫,忍不住慟哭起來。

  杜甫:「天寶十四載,災情漸緩,但百姓不僅沒能緩口氣來,反而過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……甫從奉先行來,途徑各地州府,百姓為求活命,賣盡私產,早已是家徒四壁,再也無錢去購買糧種農具等物。即便有田,也無人下地。」

  「於是,州府縣城之中,在偏僻之所,設有菜人市。妻為夫求活,父母為子女求活,自薦入市,引頸待戮。每有菜人入屠房,自指身中肉腴處,哭求屠戶剝皮剔骨,勿貪剋扣,盡以人肉哺族中老小!」

  說到這裡,杜甫泣不成聲,語不成調。

  一時之間,殿中眾人驚愕莫名,無人說話。

  過了許久,李光弼自飲自酌,灌下一大口烈酒,沉聲說道:「藩將得勢,奸相得權,民不聊生,這大唐……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
  這問題,無人能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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