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9章 幕後人

  苦淨大師瞥了一眼周鈞,又朝費翁搖頭說道:「費老糊塗,如今門主剛剛去世,倘若派中再大動干戈,豈不削弱了自身,給了他人機會?越是這種時候,越應當合作,共渡難關才是。【,無錯章節閱讀】」

  周鈞笑道:「合作?怎麼合作?那石門主野心勃勃,手下又都是亡命之徒,倘若讓他上了位,費翁還有那些曾經不服他的人,怕是只有身死的下場。所以,隱門接下來無論誰當了門主,都有一場腥風血雨,區別只不過是早晚罷了。」

  費翁在一旁也說道:「大師在隱門多年,應當知曉石祖才的所作所為,說是惡貫滿盈也不為過。隱門先輩們追求天道的古訓,如今還有幾人能記得?」

  周鈞:「苦淨大師可曾聽過一言,唇亡齒寒?石祖才坐上門主之位,首先自然會對費老發難,一旦費老身故,你不妨猜猜,下一個他會對付誰?」

  苦淨大師看向周鈞。

  周鈞說道:「大師掌管隱門中的大小事務,又與石祖才素來不和,萬一後者坐穩門主之位,自然要奪取派中的權力,第一個拿來開刀的定是管堂,大師在那時又豈能獨善其身?」

  苦淨大師沉默良久,向周鈞問道:「周施主打算如何做?」

  聽見這話,周鈞心中一喜,明白對方有所意動,便說道:「某身為隴右轉運使兼採訪使,只需一道手令,就可以調來大軍。」

  苦淨大師:「隱門在西域中布有眼線,只要有軍隊異動,就會有人通風報信。」

  周鈞:「倘若是軍隊偽裝成長行坊,從沙州大漠中來呢?」

  苦淨大師身形頓住:「軍隊偽裝成長行坊?」

  周鈞:「安西都護府位於龜茲,軍隊調動容易被察覺,但是從沙州調兵,再偽裝成長行坊,就很難會被人發現。」

  苦淨大師仔細想了想,這樣做的確可以掩人耳目,倒是個好法子。

  確定了兵力的優勢,苦淨大師又向周鈞問起了另一件他所關心的事情:「得了周郎相助,倘若能夠除掉惡徒,在那之後,隱門又該何去何從?」

  周鈞清楚,對方這是在問,隱門中人未來的出路。

  周鈞:「隱門行捉紅營生,犯了朝廷的大忌,曾有過此類行徑的弟子,無論職位,無論身份,下場不過是死而已。」

  苦淨大師眼皮一跳:「隱門中負責捉紅的弟子,分為內執和外執,倘若再加上巡遊收尾的巡堂弟子,人數怕是要超過三千。」

  周鈞:「這些人不思隱門教條,死不足惜。管堂中應當有這些人的名冊,事後抓捕,還請苦淨大師予以配合。」

  簡簡單單一句話,苦淨大師卻聽出了其中的肅殺之意,心中凜然。

  周鈞:「清除掉捉紅的相關人員之後,隱門必須與其劃清界限,但凡執堂、巡堂,還有其它相關聯的堂口和分部,無論是名下的財產,還是不當的得利,都要收繳於朝廷,不得有所隱瞞。」

  苦淨大師輕輕點頭:「這是自然。」

  周鈞:「至於隱門剩下的分堂和人員,某會向朝廷上奏,立為在冊闞錄的官家職事,劃入隴右道的互市署。」

  苦淨大師:「讓隱門併入朝廷的治下?隱門中有天神大同的教義,與大唐宗教格格不入,怕是會遭受打壓。」

  周鈞:「隱門劃入互市署,不建廟,不立寺,不和其它宗教發生直接衝突。」

  聽到這裡,費翁開口問道:「隱門中人,所精通者,不過武功和教義,將來又能在互市署里做些什麼呢?」

  周鈞:「有了武功,去一些地方,就能來去自如;知悉教義,就等於有了一層身份,也不容易被人識破。」

  苦淨大師聽出了周鈞的弦外之音:「周郎是想讓隱門弟子,承擔起打探消息的工作?」

  周鈞:「不僅僅是打探消息,隱門能夠做的事情有很多,以後你們慢慢就會知道。」

  苦淨大師低頭沉思,過了一好會兒,這才抬頭說道:「隱門他日倘若能為朝廷做事,也算是了卻後顧之憂,這比委身於粟特人總要好些。」

  周鈞一愣:「委身與粟特人?」

  苦淨大師看向費翁:「周郎還不知曉他的隱門賞紅一事?」

  費翁拍了拍腦袋,開口對周鈞說道:「事到如今,也是時候向你道出賞紅的背後人。」

  周鈞皺眉:「究竟是誰下了刺殺我的賞紅?」

  費翁:「發出賞紅之人,並未說出姓名,只說他來自河北,與石門主有舊。」

  苦淨大師在一旁說道:「起初,刺殺朝廷命官,隱門的主事們並不願意接下這差事,石祖才被迫無奈,這才道出發紅者的來歷。那河北人所侍奉的主上,與他一樣,也是昭武九姓,無論信譽還是勢力,在當地無人可比。」

  河北,昭武九姓,有信譽又有勢力。

  周鈞已經猜中背後之人的來歷,問道:「發賞那人,究竟許給隱門多少好處?能說得他們刺殺朝廷命官?」

  費翁:「許下之諾,並非是金銀絹帛。」

  周鈞:「那是何物?」

  費翁:「土地,那人允許隱門在西域的九姓之地,選擇一處,紮根立派,從今往後,再也無需在西域之中東躲西藏。」

  周鈞長吁一口氣:「好大的手筆,這話里的意思,就是支持隱門建國。」

  仔細又想了想,周鈞向費翁問道:「那來自河北的發賞人,可曾提起為何要取我的性命?」

  費翁與苦淨大師對視了一眼,二人不約而同搖了搖頭。

  周鈞思考片刻,換了個問題:「石祖才身為粟特人,當年是如何成了隱門的副門主?」

  費翁:「他未入隱門之前,門內用度吃緊,弟子生活困苦。石祖才出身昭武九姓的石家,本就是西域商賈大戶,家中殷富,門客過千。他先是向隱門捐了一大筆錢,大大緩解了門內窘迫的用度,接著他又採購大批財物,贈送給門內的主事們,收買了人心。最後,他花言巧語,終於坐上了副門主的位置。」

  周鈞:「石祖才的家業和經營,大概是些什麼?又位於西域的何處?」

  費翁只道不知,身為管堂堂主的苦淨大師開口說道:「馬、鐵、鹽、木、奴,大多位於伊州、西州和庭州。」

  周鈞心想,那不就是絲綢之路的北線?

  將目前所有的線索串在了一起,周鈞終於想明白了,自己為什麼會被下了賞紅。

  那發下賞紅的河北昭武九姓,不是別人,正是安祿山。

  他密謀叛亂,數十萬大軍,各種戰略物資和軍費糧餉,倘若只靠河北一地來籌措,根本無力湊齊。

  所以,安祿山叛亂的背後,實際還活躍著一個龐大的勢力——昭武九姓。

  昭武九姓不僅僅是成功的商人,更是政治上的投機者,他們所生活的九姓之國,位於大食和大唐的夾縫之間,朝不保夕。

  在整片大陸上,重新找尋一片淨土,供粟特人紮根,就成了他們的共識。

  而就在這樣一個時候,有兵有地、又得聖眷的安祿山出現了,昭武九姓將他視為一個絕佳的投資機會,一個可以讓粟特人入主中原的機遇。

  至於安祿山和昭武九姓,為何要周鈞的命,其實原因並不複雜。

  歸結到一句話,周鈞的作為,已經影響甚至打亂了昭武九姓的布局。

  絲綢之路的北線諸州,本是昭武九姓多年經營的地界,那裡的商鋪、貨棧、運坊、驛站,大多都把控在粟特人的手中。

  然而,沙州大漠商路的開發,使得北線逐漸沒落。

  這樣一來,用來向河北輸送錢糧的根據地,收入大不如從前。

  而始作俑者的周鈞,自然就成了粟特人的眼中釘、肉中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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