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元節過完,朝中下了遷令。【,無錯章節閱讀】
周鈞河西互市監的官職不變,但不再兼任武威郡刺史,而是授了兩個特殊的使權——隴右轉運使兼採訪使。
此處的隴右並非是狹義上的隴右地區,而是廣義上的隴右道。
隴右道乃是大唐占地面積最為廣闊的一道,包括二十郡又北庭和安西都護府,轉運使一職主要負責糧食、錢貨、絹布、宮產等等官用品的運輸和匯集;而採訪使的全稱為採訪處置使,職能與之後的欽差有些類似,有考課舉劾官吏之權。
重建敦煌古道,無論是李隆基,還是李林甫,皆知此事干係甚大,不僅要重修已經荒廢百年的商路,還要協調隴右道內各州府之間的關係。
所以,朝中授下周鈞的這兩個使權——隴右轉運使兼採訪使,不受節度使和州府的管轄,只對皇帝一人負責,可謂是權力頗大,但歸根結底,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商路的拓展和稅貢的增收。
另外,河西節度使一職,也有了著落,正是河西安家中的安思順,武威郡刺史也由其兼任。
朝廷的遷令一下,周鈞就收拾行裝,又告別眾人,帶上畫月和柳載,踏上了去往涼州的路。
去之前,周鈞做了幾件事情。
第一,讓仇邕帶上龐家部曲,留在灞川,主要負責花瓊樓的護衛工作。
第二,又從灞川街市的居所之中,挑選了一批織染技藝高超的宮女,令其同行去往涼州。
天寶七載,三月初。
從長安出發的周鈞,最終抵達了涼州。
還沒進城門,周鈞遠遠就看見城外,烏泱泱站了一大群人,聚在那裡翹首以盼。
靠近一些,他才發現,站在隊伍最前面的人,居然是河西安家的家主安波注,還有河西節度使安思順。
見到周鈞騎著馬慢慢行來,安波注和安思順笑著迎了上來,又高呼道:「吾等終於盼來了周二郎。」
周鈞在安家父子面前下了馬,看著二人,疑惑問道:「你們這是……?」
安波注伸出手,指向身後,又說道:「周二郎,接風洗塵的酒宴已經備好,賓客已經入席,就等你了。」
周鈞看見人群中的孔攸,後者輕輕點頭,給了他一個一切無事的眼神。
將隨行的畫月、柳載和宮女們,託付給孔攸,讓後者幫忙安排住宿,又讓孫阿應帶著唐卒,去往軍營,周鈞自己則跟著安家父子去往了酒宴。
酒宴被安排在涼州城的靈雲池,上一次周鈞來這裡是在夏天,而這一次卻是開春。
比起盛夏時的波瀾如畫,開春時的靈雲池雖然青苗出芽,池水仍有浮冰,但卻是有著一番萬物復甦時的朝氣。
周鈞登上靈雲池的正殿,此處已經擺好了宴席,涼州城中的高門大族齊聚一堂,最高處的空位仍是虛席。
安波注引著周鈞來到主位,又不由分說的勸其坐下,這才來到旁席,舉起酒杯,向眾人說道:「朝中下了旨意,周監領了隴右轉運使兼採訪使。隴右的商路和官員監察,不受州府管轄,直接向聖人上書,可謂是集皇恩於一身,權柄無二。」
周鈞聽了皺眉,安波注這番話說得有些歧義。
隴右轉運使兼採訪使,聽著來頭挺大,但是使權這個名號,畢竟與官職不同,只是代表了職能權限。
安思順等待父親說完,又舉著酒杯站起身說道:「周監說得朝廷,使得思順得以遷任河西節度使又武威郡刺史,此等恩情,安家當銜環結草,永世不忘。」
聽到這裡,宴中的涼州高門顯貴,看向周鈞,面上皆有敬畏之色。
安波注此時開口說道:「朝廷下旨,重建敦煌商路,吾等身為涼州人,早先得了周監的照顧,此番自然也要幫襯一二。我在此先領個頭,這敦煌商路的用度和錢糧,安家願意借貸三十萬貫!」
接著,宴中的賓客們紛紛附和,也說要借貸支援。
周鈞看了一圈,開口的這些人,有多少是真心,有多少是被迫,恐怕是難以分辨。
但是,敦煌商路的民間借貸,這麼多人肯站出來幫忙,倒也是件好事。
周鈞舉起酒杯,先是向眾人答謝,又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。
酒宴正式開始,樂伎和樂工開始奏樂,主賓觥籌交錯,又歡聲笑語。
周鈞瞅准空暇,找來安思順問道:「王都護之事,你可知曉?」
安思順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,戛然而止。
將酒杯放在案台上,安思順輕輕嘆氣道:「我都知曉了。」
周鈞:「王都護沒有領刺史之職,告老還鄉,你可知曉他去了哪裡?」
安思順:「思順不知,但是聽說,都護在大理寺獄中受了拷打,身體落了傷痛,已經不便於行。」
周鈞:「這些是誰告訴你的?」
安思順:「李光弼。」
周鈞:「是他?」
安思順面對周鈞,也不打算再隱瞞,便托盤說道:「王都護在被押入長安之前,知曉此行兇險難測,便專門提拔了二人,一人是哥舒翰,另一人就是李光弼。在出獄之後,都護又寫了兩封書信,也是托人帶給了哥舒翰和李光弼。」
說到這裡,安思順的神情有些蕭索:「在麾下的眾將之中,王都護最器重的便是這二人,我與李光弼交好,才從他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。」
周鈞又回想起自己和王忠嗣在獄中的最後一面。
後者在那時曾對他說過,麾下有兩員良將,正是哥舒翰和李光弼。對方在那種場合下,提起此事,不知有何深意?
想了好一會兒,周鈞也是不得其解,索性下定主意,打算找個機會,親自去問李光弼。
就在這時,樂伎和樂工奏完了曲,安波注興致高,多吃了幾杯酒,就湊到周鈞的身邊,笑著問道:「前些日子,安家進了一批西邊來的樂師,周監在長安的時候就是戲曲大家,可有興趣鑑賞一番?」
宴席上圖個新鮮熱鬧,周鈞也不想駁了安波注的雅興,便點頭說好。
不多時,一群穿著亞麻長袍的白種人少女,抬著一些奇異的樂器,入了大殿。
那些樂器中,周鈞只能認出豎琴,其它皆不認識。
再看那群白種人少女,年齡最大不超過二十,最小或許只有十二三歲,有些是金髮碧眼,有些則是黑髮棕瞳,樣貌與大唐和中亞諸國人迥異,卻是膚白勝雪,五官精緻,皆是美人。
周鈞找安波注問了,才知曉,這群少女來自拜占庭帝國,大多都是貴族之女,是大食軍隊在一次突襲教堂的劫掠中獲得的戰俘。
很快,這群女子開始演奏樂器,又唱起不知名的歌謠。
周鈞聽了一會兒,倒覺得和前世聽過的聖詠調有些相仿。
安波注見周鈞聽得專注,咧開嘴笑了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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