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1章 重操舊業

  殷大榮最終被僕從們齊心合力架起,抬回了居住的小院。【,無錯章節閱讀】

  周鈞稍晚一些去看望,只見殷大榮躺在臥榻上,面色蒼白,有氣無力。

  聽聞周鈞來了,他掙扎著想要爬起身,最終還是沒能如願。

  走到床前,周鈞朝殷大榮說道:「殷公,安心養病。」

  殷大榮笑了笑,低聲說道:「也不知道,是不是日子過得太安逸了,原本十多年未犯的老毛病,最近卻是越來越嚴重了。」

  周鈞問道:「何時開始的?」

  殷大榮:「幾個月前吧……有段日子,心中總是堵得慌,晚上睡覺也不踏實,常常夜半醒來,之後症狀便越來越嚴重了。」

  周鈞:「大夫有開藥方嗎?」

  殷大榮:「有,那宮中的御醫過來瞧了,說是心病,尋常草藥只能調理,卻無法根治。」

  周鈞問道:「心病?」

  殷大榮嘆了口氣,看向房頂,幽幽說道:「咱家打小在戲班中長大,跟著班主走南闖北,四處過活。有一次,戲班過了南宮縣,又搭台演了優戲。」

  周鈞聽著殷大榮的話,知曉這段往事怕是與他的心病有關。

  殷大榮:「那一日,觀眾席里來了一位小娘,生的出塵脫俗,我便多看了兩眼,不料沒留神,演砸了場子,吃了班主一頓笞打。第二日,我本以為瞧不見那小娘了,不料她又來了。後來,我從別人那裡知曉,那小娘是縣令之女,名為張七娘。」

  周鈞有些吃驚,思前想後對殷大榮問道:「殷公在沒入宮前,就識得張七娘?」

  殷大榮笑著點頭道:「這事兒我對誰都沒提起,如今說了出來,卻是感覺心裡好多了。」

  周鈞思索,難不成殷大榮當年不惜自殘身軀,入宮成了內侍,而且放棄了內府的職事,就是為了去見張七娘?

  過了幾日,周鈞收拾了行囊,又與別苑中的眾人一一道別,打算去往長安城的家中。

  臨行之前,在灞川別苑,周鈞卻是遇見了一位久違的客人——內常侍范吉年。

  范吉年在內侍省中,原本不過是個從八品的朝門內謁,能有如今的地位,也是得了殷大榮的一手栽培。

  聽聞殷大榮舊疾復發,自然要過來探望一番。

  出了殷大榮的小院,范吉年面有悲戚,看見周鈞之後,拱手說道:「殷公多年前就有心結,如今卻是一直都未解開。」

  周鈞:「那舊病本來已經許久沒有復發了,不知為何,這幾個月里又嚴重了?」

  范吉年:「適才與殷公交談,咱家倒是聽出了些端倪。殷公那癔症,恐怕還是與當年張美人之死有關。」

  周鈞也有此想法,不禁點了點頭。

  范吉年不願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麼,對周鈞說道:「本來還想在灞川中多住幾日,但這次怕是不成了,咱家今日就要趕回長安。」

  周鈞聞言,說了自己也要回去。

  范吉年聽了一喜,便對周鈞說道:「既然二郎也要走,不如同行好了。」

  周鈞應了。

  坐在范吉年的馬車中,行向長安城中。

  周鈞問道:「何事如此急迫?需要范公這麼著急趕回去?」

  范吉年無奈說道:「二郎可還記得,咱家曾經對你說過,宮中每年都會向外遣散宮女、女工和官婢?」

  周鈞點頭說道:「范公曾道,宮中每年差不多有三千多人,需要安置和遣散。」

  范吉年嘆道:「這些遣散的宮人,往年大多都會安排去守陵、坊所,又或州府官作。但是今年,掖庭局這三千多人亟待安置,坊所和州府卻回信說,實在是安排不下。咱家也是無法,只能打算向每人發些遣散費,令她們自謀生路。」

  周鈞見范吉年表情凝重,便問道:「可是遣散途中,出了什麼事端?」

  范吉年:「有四十多名宮女和官婢,自忖離宮沒有生路,便在宿所中上吊自盡了。」

  周鈞聽了,心中一驚,連忙問道:「為何要自尋短見?」

  范吉年:「那些宮女和官婢,年幼時便入了宮,如今年紀最大的已經四十多歲,雖然在掖庭局中學了些女紅、盥洗、桑農的手藝,但久不曾出宮,早已無法在外過活。與其出去掙扎度日,她們自然更想在宮中安穩的過完餘生。」

  周鈞:「既然有了手藝,那這些宮人即便出去,也應該能尋到營生才是。」

  范吉年苦笑道:「事情哪有二郎說的那麼簡單。這些宮女年紀都不小了,因為長期挑燈做事,眼力和體力都大不如前。州府中的那些官坊和私坊,倘若接受這些宮人,一要提供口糧,二又要支付工錢,盤算下來,還不如僱傭那些年輕的小娘或是雜戶來做事。」

  周鈞:「那她們可以去投奔親戚,或是尋戶好人家嫁了。」

  范吉年:「在宮中一住就是幾十年,再出宮去,原本的父母長輩多半都是去世了,剩下的兄弟姐妹都已有了小家,哪個又願意接納從宮中遣散出來的拖油瓶呢?」

  「至於尋戶人家出嫁,那就更難了。一來年紀已高,二來宮中遣散,尋常男子,想要娶妻,對這兩點都非常忌諱,寧可找外蕃女子,都不願意娶宮女為妻。」

  周鈞聽到這裡,也明白了范吉年當下的難處。

  遣散的宮女,對於他而言,的確是一塊燙手的山芋。

  周鈞想了想,對范吉年說道:「倘若可能,鈞想助范公一臂之力,尋法解決遣散宮人的難題。」

  范吉年聞言,先是一愣,接著大喜:「二郎有辦法解決宮人遣散之事?倘若成功,當是頭功一件,吉年必定相報。」

  周鈞不想把話說得太滿:「鈞也沒有十足的把握,只是打算先隨范公去了解一番情況,再做定奪。」

  范吉年點頭說道:「這個是自然。」

  周鈞:「只不過,宮人皆在掖庭局中,鈞並非內侍,如何進入……」

  范吉年擺擺手說道:「不礙事,咱家令人打開廣運門的側門,在掖庭局外有一外廨,二郎可以隨我去那裡辦事。」

  周鈞點頭應下了。

  接下來,范吉年的馬車,帶著周鈞,先是從春明門入了長安城,接著又從安上門入了皇城,最後順著皇城內道去了掖庭局外的廨所。

  范吉年找來掖庭局的幾名當值太監,收拾出一間栒房,又按照周鈞的要求,取來了遣散宮人的名冊和闞錄。

  周鈞翻看一番後才發現,宮中遣散的宮女、女工和宮婢,在工作職能方面,尚食、尚工、尚衣、尚禮,卻是五花八門,什麼都有。

  而年齡方面,這次被遣散的三千多名宮人中:四十歲以上的『高齡』者,只占了五分之二;三十歲左右的人,也占了五分之二;剩下的五分之一,卻不過才二十來歲。

  周鈞一邊看一邊搖頭,心中暗暗嘆道,這算是人力資源的極大浪費了。

  在反覆翻閱了名冊之後,周鈞從中找出幾位身兼一技之長的宮人,對范吉年提出請求,想要與其交談。

  此言一出,有當值太監小心朝范吉年提醒道:「范公,此舉於禮制不合。」

  范吉年瞪著眼睛,吼了一聲:「又不是去禁苑,只不過見些遣散的宮人,談何禮制?!」

  眼見范吉年發火,太監們唯唯諾諾,皆不敢再言語什麼。

  不多時,有太監領來了三位宮人。

  第一位是西內苑職事尚食的廚婢,今年三十一歲,曾經負責過妃嬪的宮膳,燒得一手好菜,後來因為膳房人員精簡,不得已被遣散出宮。

  第二位是芳林苑中職事尚功(尚工)的女官,今年三十七歲,主要司制宮中用品,併兼任寶器的修繕,因為入秋的時候,不小心被大火燒傷了手臂,所以入了今年遣放的名單。

  最後一位,姓彭,四十二歲,原本的名字已經無人知曉,宮中都稱她一聲彭婆。彭婆出身江南東道的織染名家,幼年時因家人捲入宮斗,被籍沒入了掖庭局,因為紡織和漂染手藝令人驚嘆,故而成了尚服的女官。

  看著面前的三位宮人,周鈞心中暗道,針對這三千多名亟待遣散的宮婢,接下來自己怕是又要重操奴牙郎的舊業,想盡辦法做成一筆大唐歷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契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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