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4章 龍部遺民

  又過了兩日,周鈞帶著孔攸,坐著馬車前往祆教大祠,打算再見龍祁一面,並從對方口中問出西域龍部的詳細情況。【無錯章節小說閱讀,google搜尋】

  在馬車中,孔攸對周鈞說道:「主家,那龍祁說自己是焉耆舊人,又追問太子後人的下落,怕是那龍部之中,依舊有人存著復國的心思。此事可以做些文章,但又有一定的風險。利用得當,可在西域之中,獲取一隻強兵;但利用不當,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。」

  周鈞:「今日再去尋那龍祁說話,主要是為了打聽清楚西域龍部的人數、分布和勢力範圍,倘若可堪一用,便收歸於我;倘若龍部一盤散沙,便需要下力氣整頓,再伺機而動。」

  孔攸點了點頭。

  隨著馬車向祆教大祠一路行去,孔攸想起一事,對周鈞問道:「沒來涼州前,我曾聽聞主家在糧荒中,就開倉放糧一事立下了三日之約。此舉雖能收攏民心,趁勢奪權,但也有陷身的風險,主家為何不置身事外,等待回紇援糧進城,再向王忠嗣請功?」

  周鈞聽了,對孔攸說道:「按照原本的計劃,等待回紇援糧進城,再向百姓分發,最後向王忠嗣請功,這是最理想的情況。但是,伯泓不在,不知細節,當時的情勢,已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。」

  孔攸:「為何?」

  周鈞:「回紇商隊還沒入城的時候,百姓就已經聚集到賑濟倉前,要求官府放糧。那個時候,李長史和薛司馬為了自保,故意避而不見。百姓久等無果,群情激憤,已經隱隱有暴亂之象,眼看就要衝擊糧倉。」

  「伯泓且想想,倘若我那時沒有出面,那麼無外乎就兩種結果。第一種,聚集的百姓沖開武衛的阻攔,進入賑濟倉,發現賑濟糧被貪墨;第二種,聚集的百姓在武衛的攻擊下未能衝破防線,並且出現了不少死傷。這兩種情況,會引發何種結果?」

  孔攸:「無論是發現賑濟糧被貪墨,還是聚集百姓出現死傷,都會引發城中暴亂。偏偏河西軍使都外出作戰,以縣府的武衛力量而言,怕是無法彈壓暴民,涼城會淪為人間煉獄。」

  周鈞:「不錯,無論哪一種情況,賑濟糧被貪墨一事,最後都會敗露。涼城內亂,百姓首先會將矛頭對準貪墨賑濟糧的官員,他們可不會管你是什麼官,只要是身穿官袍,那麼在百姓眼中皆是貪官。倘若粟特人在這其中,再煽風點火一番,城中局勢怕是會更加危險。」

  孔攸:「的確,於公於私,糧荒一事,不能拖延,都應儘快解決。」

  周鈞:「再說說,我為什麼要冒著風險立下三日之約,其實在立下約定之前,我心中已經思索過了對策。」

  孔攸:「願聞其詳。」

  周鈞:「首先,我派人前往回紇請糧,那條商路申叔公曾經走過,其中腳程大概有數,回紇部又飛鷹傳書,交接糧草的牧場也距離涼城並不遠。一來一回所用的時間,我心中清楚;其次,退一步來說,倘若商隊因故遲延,甚至是空手而歸,我也有辦法從昭武九姓中的安家那裡借到糧食。」

  孔攸奇道:「主家為何如此篤定安家會借糧?」

  周鈞:「伯泓可還記得,我與你說過十年後的那場藩將叛亂?」

  孔攸點頭。

  周鈞:「涼州安家的家主安波注,其兄安延偃,乃是叛將安祿山之父。而安波注之子,身為大斗軍使的安思順,與那安祿山是堂兄弟。而且,安思順與安祿山自幼親密,二人年少時,在河北交道甚多。」

  孔攸聽了一愣,說道:「這麼說來,安波注父子豈不是與安祿山是同路人?」

  周鈞搖頭道:「事實與你料想的大有不同。安波注和安思順一心忠於大唐,在叛亂發生之前的幾年中,二人都曾不止一次的上書,說安祿山已有反心,不得不防。叛亂發生之後,安家家主安波注為了維護兒子安思順的仕途,不惜叛出昭武九姓,向聖人請求將安姓變更為李姓,只為與安祿山撇清干係。」

  孔攸怔在車上,又問道:「改姓?這可是昭武九姓的大忌,安波注居然肯為了兒子,做到這個地步?」

  周鈞:「所以,我料定安波注為了安思順,必會背離昭武九姓,同意放糧。」

  孔攸思慮之後,輕輕點頭。

  周鈞掀開馬車的帷簾,看向窗外的風景,幽幽說道:「但是,事情總要往最壞處去想……倘若回紇部的糧食久久不至,安家又不肯借糧,局勢崩壞,一發不可收拾,我就打算一不做二不休,兵行險著,走最後那條路……」

  孔攸不解,開口詢問。

  周鈞:「三日之約到期,我會親自領百姓入賑濟倉尋糧。」

  孔攸聽到這裡,心中一顫,問道:「主家莫不是想……?」

  周鈞聲音變冷:「倉中無糧,百姓震怒,某打算因勢利導,控制住李長史,令他在百姓面前,說出賑濟糧虧空的真相;再拿上互市監的貨品闞錄,領兵去查昭武九姓,找到哄抬糧價的證據;最後便是全城發動,清除異己,解決糧荒。」

  孔攸先是吃驚,之後又沉思,最後開口說道:「倘若用這最後一招,一來民心盡收;二來可以借刀殺人,將城中大多官員清洗一空,再安插親信藉此奪權;三來昭武九姓的勢力大大削減,粟特人再也無力與主家作對;四來昭武九姓留下的商行和商路,可由主家接手,等於控制住了河西商業;五來從官商家中查抄出的糧食和財產,不僅可以供涼州百姓渡過糧荒,還能在不提高商稅的情況下,助王忠嗣解軍餉之憂,即便日後朝廷怪罪下來,主家也可自保。一石五鳥,計是好計,得利也是頗豐,但其中兇險卻是難測。」

  周鈞:「距離十年後的那場大亂,已經時日無多,一個八品的互市監丞,倘若僅僅只是靠著評考累升,怕是做到白髮蒼蒼,也無法在這涼州城中獲得一席之地。最後那一計,得利雖多,但兇險難測,而且會有損在官場中的風評,乃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……不過,所幸回紇糧隊來得及時,安家又深明大義,同意放糧。」

  二人說話之間,馬車停在了祆教大祠的門口。

  在祆教徒的引路下,周鈞和孔攸入了後院祆堂,見到了正在養傷的龍祁。

  龍祁的樣貌,兼有漢人和西域人的特徵,他知曉周鈞和孔攸的來意之後,第一句話問的便是:「焉耆王的後人,現在身在何處?」

  周鈞示意他先坐下。

  孔攸侍立在周鈞的身邊,對龍祁說道:「先請您細說當年焉耆叛亂後的事情。」

  龍祁輕嘆一口氣,對周鈞和孔攸說道:「焉耆王龍會被刺身亡,王伯叛亂,更將他的幼子更名為龍熙,對外謊稱是龍會之子,繼承王位。祖上所率的軍隊,還有外逃出國的皇子,也被稱作叛徒,被四處追殺。」

  「這種情況,一直持續了十餘年。之後,龍熙在位,焉耆國力漸微,最後被後涼所吞併,針對祖上的追殺才漸漸停止。」

  孔攸又問道:「眼下龍部還有多少人,又分別位於哪裡?」

  龍祁:「在西域滯留的龍部有十三隻,分布在甘州、肅州、瓜州、沙州和伊州,其中大部三隻,每隻皆過三千人,小部人數,多至近千,少則數百。」

  孔攸:「十三龍部之間可有聯絡?」

  龍祁:「十三龍部,每一部皆有一位族長,這十三位族長,每過半年,皆會相聚並舉行一次族會,推舉其中一位為龍部首領,來協調和管理十三部的事務。」

  孔攸先是對周鈞點點頭,又問道:「倘若焉耆皇子的後人回歸,十三龍部皆會相迎,還是說其中有人已無心古訓?」

  龍祁先是說道:「十三龍部以焉耆後裔自居,即便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,依然都奉焉耆王正統為念,自然在等著皇子的歸來。」

  遲疑了片刻,龍祁又說道:「只不過,以前說是十三龍部,現在只能說是十二了。」

  孔攸奇道:「為何?」

  龍祁:「瓜州的百帳龍部,在三個月前被馬匪侵襲,整個部落無論男女老少,被屠盡一空,再無活口。」

  周鈞聽了,嘆道:「這也是你這次入涼城,出手擊殺六名馬匪的動機?」

  龍祁:「百帳龍部的滅族之災,馬匪不過是幫凶罷了,真正的指使者就在涼州城中。我殺那六人,不過是給那指使者一個警告,接下來就輪到他了。」

  周鈞又問:「馬匪的背後指使者是誰?」

  龍祁:「涼城康家的家主,康宗昌。」

  周鈞眉頭一緊:「原來是他。」

  龍祁:「殺了那六名馬匪,我本應再去尋康宗昌尋仇,不料涼城中突然出現應龍天書。應龍乃是焉耆主神,又是龍部之圖騰,以應龍之名行神靈之言,此事多有蹊蹺,我便暫時放下康家之事,開始著手調查應龍天書,最後便來到了這裡。」

  聽完這些話,周鈞總算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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