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5章 悲歡離合

  三月初,長安城中陰雨連綿。【無錯章節小說閱讀,google搜尋】

  周則穿著一身蓑衣,在街坊鄰人的圍觀之中,端坐於周家大門之前,一動未動。

  周遭有老者勸道:「周大郎,這麼多天了,家中依舊沒有動靜,你父母怕是鐵了心,且作罷吧。」

  聽完這話,有一膀大腰粗的婦人不樂意了,叉著腰斥道:「這話說得輕巧,郎情妾意的好事,總有人想要拆散,也不怕天打雷劈,遭了報應!」

  就在眾人爭論不休的時候,羅三娘從門縫裡偷偷朝外看了幾眼。

  看完了,羅三娘從前院走進中堂,一邊抹著眼淚,一邊對沉著臉的周定海哭訴道:「則兒坐了這麼多天,你就忍心這麼看著?」

  周定海眼角抽動,用著嘶啞的聲音說道:「你也瞧見,打也打了,罵也罵了,那個逆子就是不肯作罷,他這是要把周家的顏面,扔到地上再踩上兩腳才甘心啊!」

  羅三娘回頭望了一眼門外,猶豫再三,對周定海說道:「要不,乾脆遂了則兒的心愿……」

  後者聞言,猛地站起身來,大吼道:「休想!讓那個逆子,娶一伎子進門,往後我周家在長安城中還如何立足?!」

  羅三娘聞言捂臉慟哭道:「那就眼睜睜看著則兒在外面受苦不成?」

  周定海愣了會兒,用手撐住案台,咬牙說道:「周家持操賤業,已有百年,好不容易時來運轉,家中二子都有了些出息。子孫後代的福祉,倘若因為此事功虧一簣,那我周定海死後,哪有臉去見列祖列宗?!」

  羅三娘聽了,不敢再勸,只是抽泣不止。

  周鈞站在廊間,一邊聽著外界的爭論,一邊抬頭看向天空。

  蕭清嬋侍在他的身邊。

  周鈞突然回頭朝蕭清嬋問了一句:「兄長靜坐幾日了?」

  蕭清嬋:「第三日了。」

  周鈞自言自語道:「按理說,應該是快來了。」

  蕭清嬋奇道:「誰快來了?」

  話音剛落,只聽院外突然沒了嘈雜,卻是寂靜一片。

  蕭清嬋先是看了眼周鈞,後者點了點頭,她接著便走到前院去看,回來的時候,卻是滿臉的驚訝。

  周家大門外,一輛馬車緩緩停了下來。

  大病初癒的虞珺娘,面色蒼白的下了馬車,她一邊走向周家宅門,一邊從婢子手中取過了團席。

  圍觀的眾人瞧見她,頓時安靜下來,所有人都不自覺讓開了一條道路。

  在周則不敢置信的注視之下,虞珺娘將團席放在前者的身旁,顫顫巍巍的正坐了下去。

  周則接過婢子遞來的雨傘,為虞珺娘擋住細雨,又看著她的側臉,想要說些什麼。

  虞珺娘側過頭來,只是堅定看向周則的眼睛,又輕輕拉住他的衣角,默默無言。

  就這樣,二人比肩而坐,共撐一傘,在那道緊閉的大門前,無聲作伴。

  之後的幾日裡,虞珺娘和周則,每天都是不約而同的出現在周家大門前,只是靜坐,不曾言語。

  這件事經過人們的口口相傳,已經在長安城中越傳越廣。

  越來越多的人,慕名而來,將周家門前的坊街堵得水泄不通。

  到了後來,因為看者太多,連坊正和丁役都不得不出面,來維持秩序。

  前來圍觀的群眾中,有不少人瞧過《梁祝》,他們應著景,便將書中的曲折,還有男女主人公雙雙殉情的故事,統統說與旁人聽。

  如此一來,周家門外的抗議呼聲,倒是越來越高。

  這一日,周鈞眼見火候差不多到了,便找到父母,對他們說道:「這些日子,鈞去都官司職事,偶然間聽同僚說了,不少關於周家的閒言閒語。」

  周定海頂著黑眼圈,開口問道:「他們說什麼了?」

  周鈞:「他們說,周家一心只想攀炎附勢,罔顧人倫,逼得家中長子生不如死。」

  周定海睜大眼睛,怒道:「胡說八道,明明是那個逆子不孝在先!」

  周鈞故作猶豫:「他們還說……」

  羅三娘一邊幫周定海拍背順氣,一邊問道:「他們還說什麼了?」

  周鈞嘆氣說道:「原本有意嫁女於兄長的人家,見此情形,紛紛不敢再上門提親了。」

  周定海愣在那裡:「為何?」

  周鈞:「無論哪一家,倘若把女兒許配給兄長,怕是會犯了民怨,背上一個拆散情侶的惡名,天天都要被人戳脊梁骨。」

  周定海聞言,腦袋轟的一聲響。

  周鈞低聲說道:「父親,事已至此,兄長除了娶虞珺娘為妻,怕是已經別無他法。」

  羅三娘在一旁拽著周定海苦苦勸道:「是啊,應了這門婚事,又能如何?」

  周定海手足無措的自言自語道:「怎麼會這樣?」

  周鈞:「父親,你且去大門那裡看看,外面聚集了上千人。其中喊著周家勢利、罔顧人倫的怕是有大半。」

  「你現在允了這樁婚事,還能落下個佳話;倘若那二人,風吹雨淋,出了什麼岔子,怕是周家要被人罵到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……眼下這情勢,說到底不外乎八字——民心難違、人言可畏。」

  周定海聽了,心中天人交戰了許久,終於站起身來。

  他拖著沉重的步子,走到大門前,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打開了門板。

  「門開了!門開了!」

  周定海的出現,就仿佛一粒火種落入了桐油之中,一瞬間就點燃了圍觀人群的熱情。

  此時,周則、虞珺娘,還有圍觀的民眾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定海的身上。

  周定海張開嘴巴,費盡全身力氣,終於說出了那句話:「你們的婚事,周家允了。」

  剎那間,整條坊街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。

  與此同時,平康坊北里,宋若娥居所。

  堂間、廂房中的書籍、字畫,還有衣服、樂器、飾品等物,已經被全部打包完畢,分裝成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箱子。

  解琴正領著幾個婢子,一邊查驗箱子,一邊寫著清單。

  趁著休息的功夫,解琴直起腰來,朝著四周看了一圈,卻沒有發現宋若娥的身影。

  走出堂口,又來到院中,解琴看見宋若娥正穿著一身襦裙,倚在門房,看著門外往來的行人。

  「春寒料峭,就這麼坐在風口,也不怕得了病?」解琴走到宋若娥的身邊,看了眼後者的臉龐,開口說道:「臉上都沒了血色,快回去暖暖身。」

  宋若娥充耳未聞,依舊盯著門外。

  解琴又說道:「這幾日,你連飯都不吃,倘若又似從前那般,生了腹痛該如何是好?」

  沒有理會解琴的質問,宋若娥慢慢轉過頭來,聲音微弱:「還是沒來。」

  解琴一怔,不自覺將眼睛瞧向它處,說道:「鍾家郎才做進士,諸事繁雜,興許明日便回來了。」

  宋若娥慘笑道:「又是明日……」

  就在解琴想著應當如何勸解的時候,有坊丁送來了一封寄給宋若娥的信。

  宋若娥迫不及待的拆開信封,瞧見鍾家郎那熟悉的字跡,還沒來得及喜悅,卻被其中的內容驚到五雷轟頂,整個人頓時失去了行動的能力,宛如木頭一般呆立當場。

  解琴見狀不對,便拿過信快速讀了。

  那鍾璋在信中,只寫了寥寥數語。

  其中,最刺眼的一段,便是——『浮雲一別,流水十年,春風知苦,奈何無緣』。

  解琴放下信,剛想與宋若娥說話,卻見後者渾身戰慄,幾聲急咳,一大口鮮血突然咳在了胸口,接著雙眼緩緩閉上,倒在了門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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