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章 雲茶相贈

  從平康坊回到家中,周鈞用過了晚飯,思前想後,還是去了周定海的書房。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

  周定海正在翻看著往年春闈的落題和範式,聽見周鈞的聲音,連忙將文冊放上書架,又裝成一副沒事的模樣,讓後者進來。

  周鈞推門進了書房,朝周定海行了禮,又問道:「父親,我有一事相詢。」

  周定海見周鈞如此嚴肅,以為出了什麼大事,連忙正坐。

  周鈞:「關於周家祖上的陳史,可否請父親再仔細介紹一二?」

  周定海愣在那裡,他倒是沒想到,周鈞專門跑過來,居然是為了問這事兒。

  從書架上取下周家的族譜,周定海打開,對周鈞說道:「上次為父已經說過了,百年前,周家的祖上不過是奴牙郎罷了。」

  周鈞仔仔細細看著族譜,又問道:「不是百年前,我想問的是五百年前,焉耆王龍會在世之時,周家是做什麼的?」

  周定海一頭霧水,向前翻了族譜,仔細確認過一遍之後,才說道:「五百年前,周家祖上有獪胡血統,是焉耆王之母的親屬,和龍會沾了些遠親的關係。」

  周鈞看見族譜中的一句話,便指著它朝周定海問道:「懷馬仆兮,尋蒙上恩,這一句作何解釋?」

  周定海拿起族譜仔細看了一遍,又回憶了片刻,終於說道:「想起來了,你的曾祖公好像說過,周家祖上深得焉耆王的信任,承擔著侍衛長的職責。」

  「侍衛長?」周鈞又問道:「龍會被刺身亡之後呢?」

  周定海:「龍會身死,其父伯覬覦王位,於王宮之中掀起政變,周家祖上不少人都死在了那場政變之中,只有少些人逃了出來,之後便隱姓埋名,避世於市井之間。」

  周鈞:「只有這些了嗎?」

  周定海搖頭說道:「五百年前的事情,大多都是為父兒時聽祖公說的,哪有多少詳實,便只有這些了。」

  周鈞又看了一遍族譜,見再也找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,便告辭離了書房,只留下周定海滿心疑惑。

  回了自己的廂房,周鈞又想起孔攸先前的話。

  後者言道自立一事,說起理由,卻將自己的身世放在了最後一位,可見其分量。

  按理來說,孔攸不可能知道的比周定海多,難不成他找到了什麼孤本史冊?

  蕭清嬋此時端著漱具走了進來,先是呼了一聲二郎,見周鈞沉思未有反應,便侍在一旁,不發一聲。

  過了片刻,周鈞回過神來,瞧見身後的蕭清嬋端著漱具,便站起身來,想要走去洗臉,未料胃中酒勁翻湧,一個趔趄險些摔倒。

  周鈞扶著案台,一邊苦笑一邊想道,這具身體的酒精承受度,和自己前世相比,簡直不在一個等級。

  以前當警察那會兒,一瓶二鍋頭下肚,和沒事人一樣;而眼下只是陪著回紇人喝了些燒春,又騎了會兒馬,就有些難受了。

  蕭清嬋見周鈞身體不適,上前詢問。

  周鈞擺了擺手,說道:「陪回紇使節吃了些酒,許是回來路上著了風涼,不礙事。」

  洗了臉,周鈞又坐回到案邊,從書架上拿下都官司的文冊,準備第二天的視事奏告。

  酒意催生,周鈞只覺兩眼昏花,筆懸在紙上,總是下不去。

  蕭清嬋見狀,走到案台邊,對周鈞說道:「二郎倘若不嫌,你來口述,清嬋執筆可好?」

  周鈞一愣,看向蕭清嬋說道:「你我字跡不同,倘若由你代筆,上官瞧出來,可是要斥責的。」

  蕭清嬋微微笑道:「二郎且寬心,清嬋自有分寸。」

  周鈞遲疑片刻,便將筆交到了蕭清嬋的手中。

  周鈞先是念了奏告的引句,蕭清嬋下筆如行雲流水,不一會兒便寫了出來。

  瞧著紙上的字,周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開口問道:「這字……你為何能模仿到這般像的?」

  蕭清嬋輕輕一笑:「清嬋從小便與筆墨為伴,書、畫、典、籍,略有心得,無論何人的字跡,只要用心看了,便能模仿出七八分像,也算是偏才吧。」

  周鈞嘆服。

  如此這般,周鈞口述,蕭清嬋執筆。

  原本一篇需要半個時辰才能寫完的奏告,居然只要一刻多些便完成了。

  而且,周鈞口述之間,倘若出了語病或誤典,蕭清嬋還能及時更改,省了許多的功夫。

  第二日,都官司視事,周鈞將這篇奏告呈給韋員外的時候,心存忐忑。

  不料韋員外瞧了,卻喜上眉梢的夸道:「周主事最近倒是在文章上下了功夫,這字,還有這文才,進步不小,難能可貴!」

  周鈞聞言,只是苦笑,但也鬆了口氣。

  又過了些日子,眼見到了朔方功臣和九姓使節北行的時候,周鈞先是提前寫信給孔攸,讓其趕馬車,將炒茶裝箱,趕至灞橋村。

  接著,又拜訪了李光弼和突利施,說是為其餞行。

  本來獻俘車隊回程的路線,應當是先出春明門,再向北去東渭橋,接著入高陵。

  因為周鈞的緣故,李光弼和回紇使節出了春明門之後,就先順著西北官道,去了灞橋村。

  周鈞早早等在村中,見到李光弼和突利施之後,便將他們一行人帶到村中,一處偏僻的臨河棚台。

  李光弼不僅自己來了,還帶來了朔方軍中的一位簿記,而突利施那裡,卻只帶了大兒子赫達日,和另一位心腹。

  待得眾人入座,李光弼先是朝周鈞拱手稱謝。

  突利施性子更直一些,看見棚子角落裡放的茶具,便直接開口問道:「周二郎,可是帶來了『雲霧荼』。」

  突利施好荼,周鈞曾經對他提過一次這事兒,前者倒是一直記著。

  但李光弼沒聽說過,便朝周鈞問道:「何為『雲霧荼』?」

  周鈞大致解釋了一些。

  李光弼一邊聽一邊點頭,再回想當初周鈞說是要協助朔方軍解決軍餉問題,心中也有些明白了。

  周鈞先是讓孔攸將茶具全部拿過來,只見裡面林林種種,除了個別幾樣,其它物品李光弼和突利施倒是第一次見。

  周鈞先是將砂泥茶鍋,放在火台上,加清泉水又點火,取一羽扇,徐徐送風。

  接著,周鈞又取出一銀盞,盞上刻了二字——『雲茶』,又將其交給了身旁的孔攸。

  李光弼看的仔細,見『荼』字減了一筆,變為了『茶』,便笑著說道:「周二郎這茶,化繁為簡,去籬留臻,怕是不同凡響。」

  不多時,孔攸回來,只見銀盞中盛放著少許茶葉,粗略算算,恐怕還不到三錢。

  突利施一見,皺著眉頭朝周鈞說道:「這麼些,怕是少了,煮出來味道不顯。」

  周鈞笑了笑,又取了一個茶乘,將茶葉先是倒入,又以滾水沖入,一邊沖泡,一邊又用木夾使其轉動,令其受熱均勻。

  突利施剛想開口詢問,怎麼不見佐料和香葉等物,突然一股濃郁的茶香,從茶乘中沖透而出,片刻間瀰漫在整個棚台之中。

  突利施睜大眼睛,面露驚色,看了眼那宛如琥珀一般的茶水,喃喃說了二字:「好香。」

  李光弼平日裡並不好茶,但此時聞了那茶香,也不由咽了口唾沫。

  周鈞用甌蓋輕輕刮去茶乘上面漂浮的泡沫,又將其中的茶水,倒入甌杯。

  就在突利施以為可以喝的時候,周鈞卻將甌杯中的頭道茶,統統用來沖洗了茶具。

  突利施見狀心疼不已,但只能強忍著不言。

  待得茶具沖洗完畢,周鈞又以滾水沖茶,待得茶色翻湧,香氣四溢,這才將茶水倒入青瓷小杯之中。

  周鈞示意眾人拿起茶杯,又說道:「先嗅再品。」

  李光弼一邊拿起茶杯,一邊說道:「某看過宮中呈荼,或煎或煮,如二郎這般,僅僅用滾水一衝,就有如此香氣,實在是……」

  突利施拿起那青瓷小杯,只見其中茶水宛如明月入江,心中不禁贊了一聲好顏色。

  再將小杯放在鼻下,輕輕一嗅,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,順著鼻腔,直接入了天靈蓋,讓突利施打了個顫。

  小心將杯子湊到嘴邊,慢慢抿了一口,突利施閉上眼睛,長長嘆了一聲,說出口的卻是突厥語。

  周鈞不解,看向李光弼,後者開口說道:「他說此物乃是天神的饋贈。」

  說完,李光弼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,身形一頓,過了好一會兒,才嘆道:「的確是神仙造化啊。」

  突利施慢慢睜開眼睛,看著銀盞上的『雲茶』二字,朝周鈞說道:「周二郎,這雲茶、這器具,還有這飲法,可否相市與我?」

  周鈞笑道:「器具、飲法,某不索一文,相贈與你。」

  突利施連忙稱謝。

  周鈞:「這雲茶,相傳是修道之人,行於山麓之間,無意間發現的茶種。」

  「他只生長在崖間峭壁,吸收天地精華,採摘之後,只需要曬乾去濕,不用加工,便可直接沖飲,故而與其它茶種多有不同。」

  李光弼聽著稱奇,問道:「既然是羽士真人們的私物,喝多了豈不是能成仙?」

  周鈞笑了笑,不作答。

  突利施拿起那銀盞,摩挲著上面的『雲茶』二字,愛不釋手。

  周鈞見狀,壓低聲音對李光弼和突利施說道:「此物乃是道觀私物,得來不易,產出不多,需要把嚴口風,萬一泄露出去……」

  李光弼連連點頭,心中想道,朔方軍還靠著這玩意兒填補軍餉,萬一消息真的走漏出去,引得他人截走商機,豈不虧了個大發?

  突利施這一邊,雖然口中應了,但看了眼李光弼,又看了眼周鈞,若有所思,心中似乎開始盤算著什麼。

  接下來,周鈞讓孔攸將裝載雲茶的馬車趕了過來,朝李光弼和突利施說道:「這一車雲茶,是某贈予王都護和骨力裴羅可汗的,一人一半。」

  李光弼和突利施聞言,不約而同的搖頭說道:「此物珍貴,豈可相贈?」

  周鈞開口說道:「某隨軍北伐,又出使回紇,一路上受了王都護和骨力裴羅可汗的諸多照顧,送一車茶又何足道哉?」

  李光弼和突利施,見周鈞態度堅決,一時之間也犯了難。

  李光弼解下隨身的寶刀,硬塞給了周鈞;而突利施則做的更絕,乾脆將自己那匹心愛的坐騎,直接贈給了周鈞。

  周鈞一手拿刀,另一手牽馬,也是哭笑不得。

  將刀和馬交給身旁的孔攸,周鈞又借著李光弼上車查看茶葉的功夫,從懷中掏出盛放蒜精的藥瓶,交到了突利施的手中。

  周鈞對突利施輕聲說道:「此藥,乃是道觀真人們煉成的仙藥,對刀槍箭傷有奇效,你且帶上,讓骨力裴羅可汗試一試。」

  突利施接過藥瓶,心中感激萬分,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,只是以回紇習俗向周鈞行了一個折腰禮。

  然而,突利施並不知道的是,周鈞在那瓶蒜精上動過了手腳。

  裡面的藥劑,周鈞參考醫治駱安源時的經驗,加入了不少蒸餾水,進行了稀釋。

  造成的結果,便是能夠壓制感染蔓延,延緩病情惡化,但卻不足以根治病狀。

  再加上骨力裴羅的箭傷,已經深入肌理,所以周鈞的這瓶藥,與其說是治病,更不如說是吊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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