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2章 解惑

  孔攸回到別苑中的時候,去了周鈞的小院,見畫月還是侍在院門,便開口問道:「主家還是在思慮?」

  畫月先是點頭,接著又看向孔攸,沉聲問道:「現在想來,你勸二郎自立,也是存了私心。Google搜索」

  出乎畫月意料的是,孔攸未有遲疑,只是大方的承認了:「不錯,我勸主家自立,的確存了私心。」

  畫月眼神變冷,低聲問道:「為何?」

  孔攸先是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,又指了指自己的假眼,笑著對畫月說道:「答案難道不是很明顯嗎?」

  畫月一愣,握緊拳頭,再未說話。

  孔攸只是搖頭道:「你也莫要擔心,依我來看,二郎多半不會納我之言。」

  二人又等了一刻鐘的功夫,周鈞出了房門,開口說道:「伯泓,進來說話。」

  孔攸對畫月拱了拱手,進了書房。

  周鈞坐了下來,對孔攸問道:「為何是安西?」

  孔攸笑著點點頭,周鈞這個問題,算是問到點子上了。

  長吁一口氣,孔攸先是問道:「二郎,倘若不去安西,依你來看,可去何地發展?」

  周鈞沉思片刻,開口道:「淮南道的江寧,江南東道的漳州,山南西道的巴州,劍南道的益州,都是可選之地。」

  孔攸搖搖頭,說道:「二郎,你恐怕忘了一件事。」

  周鈞:「何事?」

  孔攸:「倘若留在大唐腹地之中,無論是淮南道、江南道、還是山南道,留給你用來準備起事的時間,只有十年。」

  「十年之後,一旦安祿山叛唐,你無論準備妥當與否,都必須隨之而動。」

  「倘若你按兵不動,朝廷會下旨抽調你麾下的軍隊,北上討賊;倘若你抗旨,抑或是故意拖延,必會被人瞧出破綻,到時候怕是就落入了被動。」

  「但倘若你接了旨,北上討賊,那麼你麾下的軍隊,會直面安祿山的河北軍,無論勝負,都會出現損失。」

  「李唐占著大統,無論損失多少士卒,皆可從民間和邊藩再招;但二郎就不一樣了,這些士卒是你花了十年,精心培養的軍隊,他們只忠於你的命令,無論何等程度的損失,都是難以接受的。」

  「退一萬步來說,即便你遣軍擊敗了安祿山,收復了失地,一時之間風頭無兩,成了大唐英雄,那個時候的你,還有機會自立嗎?」

  「你的手下,猛將如雲,士卒如虎,聖人難道會坐視你的壯大嗎?」

  「一道聖旨,奪了你的兵權,再命你入京為官,明為升遷,實際就是軟禁。」

  「到了那個時候,你只有兩條路可走,要麼揭竿而起,要麼束手就擒。」

  聽到這裡,周鈞倒是想起一人——郭子儀。

  此人就是因為功高震主、兵權在握,最後被唐肅宗明遷暗黜,奪了節度使的兵權,入了長安做了個閒職,最終病死床頭。

  孔攸繼續說道:「或許二郎會說,可以和安祿山聯手抗唐,又或者是擊敗安祿山之後,再借兵自立。」

  「倘若你這般想的話,那麼就是太小瞧李唐了。」

  「自太宗立朝以來,大唐屹立世間已有一百二十餘年,天下百姓又周邊藩國,皆順唐意而為。」

  「安祿山不過一胡雜,胸無天下,只知劫掠貪樂,一旦攻入長安,必定會留戀繁華,不願再回苦寒北地。與這等人聯手,無異於與虎謀皮。」

  「某又料想,十年之後,安祿山叛唐,周邊藩國必派兵助大唐一臂之力。」

  「倘若二郎欲擊敗安祿山後,再借兵自立,那便是毀了名聲,無異於將自己推到所有人的對立面,焉有不敗之理?」

  周鈞不禁點頭,孔攸這些話說的並沒有錯。

  安祿山叛唐時,周邊國家,只有契丹、奚、同羅、室韋等河北部族被脅迫南下,其它諸國,例如回紇、南詔、大食甚至新羅都派兵協助平叛。

  孔攸:「大唐猶如百足之蟲、死而不僵,倘若意欲自立,卻將安身立命之所,置於大唐腹地,無異於立於岩牆之下,朝不保夕。」

  周鈞點點頭,表示明白了,又開口問道:「伯泓,我還是想聽聽,你為何要選擇安西?」

  孔攸先是說道:「安西地廣人稀,多沙漠,少草場,道路不便,氣候惡劣,魚龍混雜,無論怎麼看,的確並非是龍興之地。」

  「但是,那裡也有其它地方不及的優勢。」

  「一、安西地處偏僻,大唐政令不通,鞭長莫及。一旦吐蕃切斷河西走廊,安西雖為唐土,但將徹底被孤立,二郎就再也無需擔心十年之期,於此處無論如何行事,朝廷都難以知曉。即便大唐下旨調軍平叛,也有百種方法陽奉陰違,可以安心發展。」

  「二、安西地處吐蕃、大食、葛邏祿、回紇、大唐、大小勃律等國的交界處,又因境內多沙漠、商路單一,故而商隊行進,必經安西四鎮。這樣一來,便可在西域設立互市,並依靠商市獲取糧食、資源、馬匹等物。」

  「三、安西路艱難行,風沙惡劣,又缺少大型草場和水域,故而不受他國覬覦,戰事可能性較小,可以安心發展,徐徐圖之。」

  「四、安西地域廣闊,戰略縱深極大,即便遭他國入侵,也可採用游騎等戰法,以少敵多,使得敵人有來無回。」

  「五、大唐境內,宗教割據嚴重,大多州府的信徒,都篤信佛道二家,但安西信仰繁雜,可供立教傳道。」

  「至於第六……」

  聽到這裡,周鈞連忙說道:「伯泓,你等會兒!等會兒,倒回去,剛才那個第五點,你說安西信仰繁雜,可供立教傳道,這個是什麼意思?」

  孔攸微微一笑:「二郎既然有神人相助,可知未來之事,不善加利用一番,豈不是暴殄天物?」

  周鈞一頭霧水:「什麼意思?」

  孔攸擺手道:「二郎以後就知道了,且容某先說第六點吧。」

  周鈞遲疑片刻,開口道:「行,你先說吧。」

  孔攸:「關於安西的第六點,卻是與您的身世有關。」

  周鈞怔在原地:「與我的身世有關?你是如何知曉的?」

  孔攸:「二郎可還記得,某曾經專門查過你的生平記事?」

  周鈞想起那段『少年渾身都是寶』的黑歷史,不禁點頭道:「記得。」

  孔攸:「二郎莫怪,不僅是你入了長安之後的言行舉止,關於周家祖上的歷史,某也做了一番調查。」

  周鈞一愣,連忙問道:「你查到什麼了?」

  孔攸面露遲疑,開口道:「知道了一些,但還不全,當下且容某賣個關子,日後便會告與二郎。」

  周鈞頭疼的說道:「既然知道了一些,就只說知道的不就行了?」

  孔攸:「牽涉到焉耆王龍會的一些密辛,倘若某現在說了,怕是二郎要請辭視事,回家鄉一查。」

  周鈞聽了,心中一個咯噔,思考了許久,才對孔攸說道:「日後倘若查的詳實了,先告與我知。」

  孔攸躬身,應了一聲。

  孔攸接著直起腰來,對周鈞說道:「二郎,其實某也有個問題。」

  周鈞點頭道:「但說無妨。」

  孔攸:「今日某說了自立一事,因為關係事大,本以為二郎可能會遲疑,更可能會嚴詞拒絕,但二郎雖然思慮再三,最終還是應了,卻是為何?」

  周鈞看向孔攸,沒有說話。

  前者眼中閃動著一些東西,讓孔攸瞧了居然有幾分不寒而慄。

  就在孔攸想要行跪禮道歉的時候,周鈞突然說道:「廣明二年,巢賊圍陳郡三日,關東仍歲無耕稼,人俄倚牆壁間,賊俘人而食,日殺數千。賊有舂磨砦,為巨碓數百,生納人於碎之,合骨而食,其流毒若是。」

  「中和三年,唐即拜行密廬州刺史。城中倉廩空虛,饑民相殺而食,其夫婦、父子自相牽,就屠賣之,屠者刲剔如羊豕。」

  「天復元年,梁軍至同州,城中薪食俱盡,自冬涉春,雨雪不止,民凍餓死者日以千數。米斗直錢七千,至燒人屎煮屍而食。父自食其子,人有爭其肉者,父曰:『此吾子也,汝安得而食之!』。」

  孔攸聽了汗毛豎立,身體微微顫抖。

  周鈞說道:「伯泓或許會覺得奇怪,我為什麼會同意自立一說。因為在一百五十年之後,適才說的那一切,都會成為現實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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