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教殿前,李承乾的目光看向兩儀殿的方向,輕聲道:「孤奏議,請父皇另遣晉王治,代父皇去金光門,郊迎陳國公。」
于志寧頓時無比驚訝。
李泰的突襲固然讓他憤怒,而李承乾的早有準備,則讓他感到一陣陌生。
「去吧。」李承乾平靜的將奏本遞給高真行,他是通事舍人,這些事情是他的職責。
于志寧頓時回過神來,主動接過奏本,說道:「臣也一起去吧,說不定還能見到陛下,就說這奏本是臣的意見。」
李承乾笑笑,點頭道:「便依於師所言,不過於師也不用太擔心,晉王這個月裡,多次來回東宮,孤原本就有心讓他替接替一些不方便的事情,如此正好。」
原來如此……于志寧神色恍然起來。
原來,太子之前數次和晉王接觸,就是為了今日……
李承乾搖搖頭,說道:「最近兩三年裡,孤恐怕有很多事情都不會方便,但總不能事事就拜託青雀吧,若是日後還有什麼祭祀一類的事情,青雀再像今日這麼出意外,就不好了。」
于志寧衣袖之中,拳頭微微握緊。
今日,魏王行事就是故意的,就是要看太子明日出醜。
迎接大軍回朝這種事情他都敢胡來,還有什麼不敢胡來的。
所以,必須要提前有所準備。
晉王就是太子的準備。
在太子和魏王之間,多了一層晉王的緩衝,那麼對於太子而言,將會從容許多。
「如此,臣就先去了。」于志寧微微拱手,然後拉著奏本轉身朝兩儀殿而去。
看著于志寧離開的背影,李承乾平靜的笑笑。
抬起頭,李承乾看向眼前的整個東宮內院。
從崇教門,到後面的承恩門。
平常授課的崇教殿,用來更衣的麗正殿,短暫歇息的光天殿。
放置書籍的太子崇文館,放置書法和各類寶物的崇仁殿。
城牆和宮殿之間,來回巡邏的宿衛,全部都被他在這段時間,悄無聲息的進行了調整。
真正可以被信任的,被放在了關鍵的位置上。
那些懷疑深重的,則在悄然間被扔到了邊緣角落裡,甚至和其他人的聯繫也被徹底的切斷。
整個東宮內院,在被他徹底掌握的同時,也杜絕了他人插手深入的可能。
東宮三院,後院,內院,外院。
只剩下的外院是李承乾所無法掌握的,但沒辦法,左春坊和右春坊都在那裡。
左右春坊官員眾多,除了少數絕對忠誠於他的人之外,更多的人,是在他和皇帝之間保持中立,並且在他和皇帝產生爭執的時候,多數人會偏向皇帝。
官員嘛,多是如此。
畢竟他們的俸祿,真正是皇帝給的。
然而,東宮上下對這些宿衛,多數隻知道,他們的薪俸,是太子發的。
……
夕陽一點點的落下,就快沉入地平線。
餘暉也從李承乾的臉上一點點的消散,他忍不住的抬起頭,看向天上的雲彩,似乎想要追索最後一縷餘光。
就在這個時候,崇教門下,李安儼快步而來。
走到李承乾面前,李安儼快速拱手道:「殿下,陛下允了。」
李承乾突然無聲的笑了。
看了四周一眼,李承乾轉身,重新進入崇教殿。
「砰」的一聲,殿門關閉。
「哈哈哈哈哈……」李承乾控制不住的笑聲從殿內傳來,站在殿外的李安儼滿眼不明所以。
殿中的李承乾,靠著殿門走了下來,情緒在快速的發泄之後,迅速的平復了下來。
「吱呀」一聲,李承乾重新走出殿門,看向李安儼,說道:「安儼,明日東宮群臣一起去迎接陳國公,你和賀蘭說一聲,讓他保護好晉王,明白嗎?」
「喏!」李安儼肅然拱手。
魏王苦心積慮的想要逼太子明日郊迎陳國公,一切必然沒有那麼簡單。
……
臘月初一,丁酉。
天色初明,晨霜未散。
武功縣東的諸軍已經用過早飯,然後啟辰東行。
隨軍的左右千牛衛先行一步,溝通里外。
左右金吾衛各一隊騎兵,手持各色旗幟,當先開路。
一身黑衣金甲的侯君集親率左右衛居中而行,同時親押高昌國王麴智勝,麴智湛,還有數十高昌貴族前往長安。
左右驍衛,左右威衛,列於兩側,
左右武衛,左右屯衛,守於最後。
共計三千騎兵,整齊肅然的朝著長安而行。
在他們的身後,是超過三萬的各衛士卒,他們會跟在最後,等到侯君集等人入城之後,他們才會抵達長安附近,各歸軍營。
只有最精銳的,立功最高的三千士卒,才會資格接受整個長安,百萬百姓的敬仰的目光,然後獻俘太廟。
整個西征大軍當然不止如此,大唐為滅高昌,前後調集了超過將近十萬的大軍。
不過這十萬大軍,有的鎮壓高壓,有的回到關中之後,就各歸地方折衝府,之後原本就是從長安調出的三萬多人,會各歸本營,從那一刻起,他們和侯君集將再沒有半點關係。
侯君集也會在祭祀太廟之後,交卸兵權。
不過侯君集並不在意,因為在交卸兵權之後,他會更進一步,成為正式的宰相……
就在這個時候,一匹高頭大馬,快速的朝著侯君集而來。
……
一名千牛衛在侯君集身前勒馬,同時將手裡的公文遞給侯君集,然後轉身而走。
侯君集右手抬起,整個隊伍瞬間停止前進。
打開公文,侯君集認真的看的第一眼,神色就已經無比的凝重了起來。
魏王重感風寒,太子薦晉王郊迎大軍,皇帝許之。
魏王不來了,太子推薦晉王來迎接大軍回朝。
搞什麼,侯君集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,大軍滅國而回,朝中就是這麼對待他們的嗎?
深吸一口氣,侯君集的心緒盡力的平靜下來。
太子有傷,無法前來,這是半個月前侯君集就知道的事情,但是魏王呢,說好是他來的,怎麼突然就感染風寒了?
而且恰好就在今日。
魏王什麼意思?
他在搞什麼鬼,是在針對太子嗎,所以太子將晉王推了出來。
一股暗潮湧動的鬥爭已經在侯君集的眼前張開,讓他忍不住的有股熟悉的味道。
魏王是嫡次子,但是卻在朝中咄咄逼人,而太子不得不和晉王聯手。
侯君集的呼吸不由得沉重了下來,這一切,讓他忍不住的想起了當年。
秦王也是嫡次子,當年同樣也咄咄逼人,而當時的太子不得不和齊王聯手。
恰好,晉王和齊王,都是嫡幼子。
侯君集一陣好笑的同時,心中也不由得沉重了下來。
如今的這個局面和當年真的太像了,次子咄咄逼人,而太子和小弟卻不得不聯手抗衡。
到最後,就是一場玄武門。
要知道當年,就是他侯君集和尉遲敬德,一起死諫皇帝,玄武門兵變,誅殺太子和齊王的。
如今一切真的要再來一次嗎?
難道還嫌這宮裡的血腥味不夠重嗎?
……
「走,繼續!」侯君集神色冷沉了下來,他一揮手,大軍繼續前行。
戰馬起伏之間,侯君集的目光死死的盯向了長安城的方向。
今日,除了晉王會來迎接他以外,長孫無忌,房玄齡,魏徵,他們這些人也都會來。
侯君集馬上就會和他們平起平坐,他倒要問問,他們這些人,真的要看到玄武門再起嗎?
整齊劃一的大軍,朝著長安城而去。
朝陽迅速的升起,在大軍背後,拉出一道長長的黑色倒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