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國公魏徵府,後堂。
冬日的冷寒被燃燒的火爐給驅散。
李承乾跪在蒲團上,和魏薇一起沉沉三叩首,然後直身躬身道:「見過岳丈。」
魏徵有些疲憊,但很滿意的抬手,說道:「太子請起。」
「多謝岳丈。」李承乾轉過身,扶著魏薇一起站了起來。
魏徵看著女兒害羞但含笑的神色,心裡安心下來,然後轉身看向李承乾,說道:「小女刁蠻,還望殿下多多擔待。」
「二娘性子恬靜,小婿疼愛還來不及。」李承乾躬身的同時,又看了魏薇一眼。
魏薇這個時候,恰好抬頭,嘟嘴看著魏徵,撒嬌道:「阿耶!」
魏徵一時間有些好笑了起來,看向有些異的李承乾,擺擺手道:「小女向來—.—·咳咳咳咳——·—·
「岳丈!」李承乾趕緊上前,幫助魏徵拍拍後背,同時伸手按向了他的脈門。
魏徵稍微平緩下來,這才察覺到了李承乾的診脈,他有些異的問道:
「太子竟然還會診脈?」
『前年躺在病榻上的時候,順帶學的。」李承乾搖搖頭,然後放開了魏徵的脈門。
「殿下,阿耶?」魏薇站在一側,有些擔憂的看著李承乾,然後又看向魏徵。
「岳丈沒有大礙的。」稍微停頓,李承乾說道:「不過是這兩日太過操勞,之後,臥床休養便好,過會小婿派人去問一下孫真人,岳丈今日的藥量是不是要加上三分。」
「如此便能妥當?」魏徵驚訝的看著李承乾。
「當然,不過是損耗元氣有些大,彌補就是了。」稍微停頓,李承乾看向魏徵,說道:「父皇已經令折衝都尉席君買入崑崙山找尋,孤也寫信給了交州都督杜正倫,讓他在南海和林邑群山之中找尋,想來不久之後就有結果。」
「杜正倫!」聽到杜正倫的名字,魏徵有些恍惚,輕聲說道:「杜正倫有宰相之才,但是性情急躁,他倒還好,如此受到磨,將來或許能夠更上一步,真正麻煩的是侯君集。」
李承乾轉身看向魏薇,微微擺手,魏薇看了父親魏徵一眼,點點頭,小心的退出了後堂。
魏徵輕嘆一聲,搖頭道:「侯君集同樣有宰相之才,但他的問題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,陛下讓他留在雍州府,就是要用一樁樁細緻的案子磨他,但是他雖然諸事看起來處理的井井有條,但實際上卻並不是真正的盡心,或者說,他的心思總在其他地方,若是不改,他將來要有大麻煩的。」
侯君集和杜正倫都是魏徵覺得有才,而且能夠有機會真正改觀的人才,
杜正倫這些年逐漸的改變,但是侯君集,卻是一點改正的意圖都沒有。
或者說,侯君集根本不知道他錯在哪裡。
不,侯君集當然知道自己錯在哪裡,他的問題在於他不想改,他沒有任何要改的意圖。
這一點,才是皇帝難以再重用他的原因。
李承乾低頭沉吟,他聽得出魏徵的意思,魏徵是想要讓他幫侯君集。
侯君集心懷不滿,李承乾是最知道的人,想要讓他釋懷,只有讓他坐在宰相之位。
然而他不釋懷,他就不可能成為宰相。
李承乾不是沒有想過,讓侯君集徹底的成為為國效勞的一代賢相,但他的那些事情,便是李承乾也難以接受。
尤其是他還有一受人蠱惑,就造反的可能。
略微沉吟,李承乾開口道:「陳國公,岳丈,小婿還是最初的意見,他不適合做宰相,起碼現在不適合,他最適合的,是將來拿下高句麗之後,讓他做高句麗大都督,最多兼任參知政事,其他的,恐怕得他幾年磨礪之後,
才會改觀。」
宰相可以給,但他人不能留在朝中,這是李承乾的態度。
「是啊,朝中沒人喜歡他,他在高昌做的那件事,不斬首已經不錯了。
」魏徵輕輕苦笑。
「問題其實也不在陳國公的身上,岳丈沒有發現嗎,他這一年來,都不敢回府。」李承乾不由得笑笑。
「當初御史彈劾薛萬鈞強占高昌女子的時候,他若是出面應下就好了。」魏徵一句話,徹底道出了侯君集之事的真正原因。
「那兩個女子,據說都是文泰的妃子。」李承乾搖搖頭,嘆息說道:「這種事情,孤去年就注意到了,稍微一查就查出來了,他還真以為能夠瞞得住所有人,其實只不過是大家都不願意和他計較罷了。」
魏徵沉默了下來,侯君集在拿下高昌之後,有人往他那裡送了兩個高昌國的女人,他原本不知道是文泰的妃子,直接享用了,但是最後,被人曝出來了,他便只能默認手下人在高昌掠奪。
高昌國王的妃子,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出現在侯君集的家裡。
只要被人知曉了,立刻就會被人彈劾不臣之心。
李承乾看了魏徵一眼,沒有再多說什麼。
侯君集的事情,他不是這一世才知道的,是前世侯君集被抄家的時候,
抄出來的。
當時官員們在侯君集家中,搜出了大量金銀珠寶和珍稀寶物。
而最令人震驚的是,他們還發現了兩個「自幼食人乳而不飯」的美人。
這兩個美人之貌美膚白,連皇帝李世民見了都感慨她們的容貌絕代這樣的美人,李承乾自然是沒有見過的,但是他明白男人的心理,
柔柔的說上兩句話,便再是英雄,也要筋骨酸軟,更何況是本就欲望強烈的侯君集。
男人的心啊!
「岳丈。」李承乾抬頭,看向魏徵,認真的說道:「如今的事情,是父皇在做主,諸事一切由父皇而定,至於陳國公,小婿最多拉他多做一些農事,希望他能沉下心來,至於其他的,孤一個字也不好說。」
李承乾終究是只太子,上面終究也還有皇帝。
侯君集未來會成什麼樣子,便是李承乾也不好說。
更別說,他現在還在有意的疏遠他。
一旦他的秘密給柴令武那些人發現了,那麼之後,就必然是造反的事情了。
「多謝殿下了。」魏徵鬆了口氣,笑著說道:「各人自有各人福,誰也別管他人禍。」
「人心幽微只在一念之間,或許在最後關頭,他能夠醒悟也說不定。」李承乾抬頭看向魏徵,說道:「岳丈若是真的想管他,那麼便好好的保重身體,等他日後惹禍的時候,出面求情便是。」
「殿下賢明。」魏徵笑了起來,的確,他好好的活著,就是對侯君集最大的幫助。
李承乾神色認真的點點頭,魏徵活著,對李承乾來講,何嘗不也是一個最大的幫助。
只要魏徵活著,皇帝對李承乾就不敢做的太過分。
如此,他才能夠有更多的時間來發展自己。
到了夜色黃昏,李承乾才起身,帶著魏薇,一起返回東宮。
後堂之中,魏徵帶著黑色的披風坐在那裡。
詭異的,整個後堂除了他以外,再沒有一個人。
魏徵側身,看向一旁的後院小門處,開口道:「太子已經走了,後院老夫也已經讓人不要打擾,李長史可以出來了。」
小門處,面色普通,一身黑色圓領服,帶著黑色璞帽的李五,小心的走了出來。
「見過鄭國公。」李五對著魏徵認真的拱手。
「剛才的話,李長史都聽到了,可以回宮復命了。」魏徵平靜的擺擺手。
「喏!」李五再度對著魏徵躬身,然後轉身就要離開,突然,他的腳步一頓,然後對著魏徵再度拱手道:「魏相,府門外的一些眼線,小人替魏相處理了,日後魏相出入之時,小心些。」
李五說完,轉身就走。
魏徵看著他的背影,眉頭不由得緊緊皺了起來。
怎麼還會有人盯著他的府邸。
太極殿中,李世民放下手裡的奏本,看向李五,皺眉問道:「是什麼人?」
燭光之下,李五平靜的開口道:「是柴駙馬的人!」
「柴令武!」皇帝輕輕沉吟,說道:「那他所為的就是青雀了,是蘇之女的事情吧?」
今日,整個長安城,鬧的最沸沸揚揚的,無非就是南昌公主之女的事情。
雖然是南昌公主之女,但也同樣是蘇的女兒,蘇又是魏王司馬,若是這件事情有人在動手腳,那麼說不定就是在針對蘇,針對李泰。
李世民抬頭,看向李五,問道:「這件事,是太子做的嗎?」
「不是!」李五躬身,說道:「太子的人手,沒有絲毫參與其中的跡象,陛下,這件事要深查嗎?」
李世民沉吟了起來,隨後他淡淡的擺擺手,說道:「既然不是太子動的手,那麼必然是其他幾家男子,爭風吃醋的問題,又何必去查呢,盯著柴令武的人,若是有問題,他會查出來的。」
「喏!」李五躬身,皇帝不在意這背後的貓膩,他更在乎的是柴令武。
李世民抬頭,說道:「皇妹剛才過來哭訴,說是因為此事,她的女兒沒法嫁人了,孤想了想,也的確是如此,韋家最近在搶齊家留下的東西吧-—-」—·
傳旨,以大不敬,免去太僕寺少監韋叢一切職務,押送大理寺嚴加審訊,其子送安西軍前。」
「喏!」張阿難快步的從一側走出,然後快步走出兩儀殿。
皇帝重新拿起來奏本,看著上面記載了李承乾和魏徵關於侯君集的談論侯君集,皇帝的眼神微微的眯了起來。
兩個文泰的妃子,其實只要侯君集如此稟奏,他最多削一點侯君集的功勞,然後就將那兩個女人賜給他了。
但是,侯君集沒有。
他在瞞他,他在騙他。
為了兩個女人,他已經徹底的昏了頭。
「雍州長史,吏部尚書。」李世民放下奏本,心裡莫名的有一絲痛楚,
隨即,他抬起頭,看向李五,說道:「盯住侯君集身邊所有的一切,所有內外和他聯繫人,都給朕盯死了,朕要看看,他究竟會走到哪一步?」
侯君集不僅是和他從小長大,然後一起戰場廝殺的重臣,還是他族姑的兒子。
彼此之間,還有一絲血脈之情。
這讓皇帝在處理侯君集的事情上異常的猶豫。
他希望侯君集能夠改正,但又隱約希望,他能夠做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來。
「喏!」李五在燭影中,面無表情的拱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