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九,宜娶宜嫁。
宮道之上,紅色的燈籠掛滿了樹梢。
樹枝頂端,紅綢隨風招搖。
東宮之內,李承乾一身大紅蟒袍,臉色有些緊張的對著四周拱手。
整個東宮之中,如今是滿滿當當的賓客。
整個長安,幾乎五品之上的官員今日都來了。
不少本應該在正旦大朝之後,就返回地方的州郡刺史也都來了。
當然,還有各國外使。
李承乾甚至看到了薛延陀使者山格的身影。
最多,當然還是宗室諸王,除了李泰被禁足以外,其他諸親王,郡王,
公主,郡主,能來的今日都在這裡。
所有人都笑呵呵的看著李承乾。
紅燈高掛,爆竹陣陣。
喜樂歡慶,金錢遍地。
李承乾站在崇德殿前,看向身後。
魏薇一身的華貴的紅藍翟衣,頭戴九鈿花樹金冠,臉畫精緻的花鈿妝,
手裡捧著一隻桃枝團扇,遮住臉孔,邁步穩穩噹噹的跨過馬鞍、火盆,踩著紅氈,一步步走到了李承乾的身側。
站定之後,她有些慌張的看向李承乾,恰在這個時候,李承乾也正好側頭看向她。
明亮的眼珠里,是清晰的不安,就好像一隻隨時都會受驚的小白兔一樣。
眼晴對視,李承乾安慰的點頭,魏薇的神色這才舒緩了下來。
一條紅色喜綢被塞入了李承乾的手中,另外一頭則是在魏薇的手裡。
兩人同時緊緊抓住。
前方,禮部尚書李道宗走到天地桌側,然後高聲喊道:「新郎,新娘,
一拜天地,跪!」
李承乾和魏薇兩人同時跪拜下來。
一叩首,再叩首,三叩首。
「起!」李道宗聲音落下,李承乾和魏薇兩人同時站了起來。
天地桌被搬到一側,李道宗高喊道:「入堂。」
李承乾和魏薇兩人,同時拉著紅色喜綢,然後一步步的向前,最後並排走入到正堂之中。
皇帝坐在中堂左側,婕好裴氏坐在中堂右側,
裴氏和魏徵的夫人裴氏是族姐妹,雖然關係不深,但終究有所血脈,
如今皇帝和裴氏同座,也是皇帝給了魏徵面前,
畢竟太子納太子良悌,李承乾根本就沒有去鄭國公府,沒有向魏徵叩拜,如今由裴氏代替,也是算是對魏徵的一絲交待。
如果是往常,長孫無忌難免要爭上幾句,但是如今魏徵已經致仕,而且他的身體也不好,長孫無忌也就沒有多說什麼了。
李道宗站在一側,高聲喊道:「二拜高堂,跪!」
」李承乾和魏薇兩人再度同時跪拜下來,對著皇帝和裴婕妤沉沉三叩首李道宗再度喊道:「夫妻對拜,跪!」
在無數朝臣,宗室,外戚,外族使者的注視下,李承乾和魏薇對面站立,彼此看向對方,然後直接跪了下來。
一叩首,再叩首,三叩首。
「卻扇。」魏薇面前緊握的桃枝團扇,在一刻被放了下來,秀麗柔美的面容頓時出現在人前。
「起,禮成,送入洞房!」
承恩殿門口,李承乾手裡拉著喜綢,然後和小心謹慎的魏薇,一起步入了承恩殿。
八個侍女站在床榻的兩側,喜被的下面,已經被提前放好了桂圓、荔枝、紅棗、栗子、花生等喜果。
再之上,擺放著一張矮几,上面放一隻臉盆。
「沃盥,淨手。」
李承乾和魏薇同時將手放進了銅盆里。
溫熱的水倒到了兩個人的手上,李承乾稍微向前,大手覆蓋在了魏薇的小手之上。
魏薇下意識的想要往後縮,但在這一刻,一雙柔已經被李承乾緊緊的抓住。
魏薇頓時羞紅了臉頰,然後又小心的抬頭,怯怯的看向了李承乾。
九鈿花樹金冠下,眼神當中的不安逐漸的消減。
「同牢之禮,交杯解纓;同渡尊卑,永不分離。」
魏薇抬起頭,直直的看著李承乾,一雙黑眸的明亮柔美,讓人不由得深陷其中。
李承乾抬手,從一旁的紅色托盤上,拿起兩隻紅色的酒杯,然後將其中一隻遞到了魏薇的手中。
雙臂交環,雙眼對視。
近距離之下,李承乾更是直直的看著魏薇那雙迷人的眸子,眼中滿是憐惜。
一杯酒飲盡,李承乾站起,走到了魏薇的身後,輕巧的從她頭上解下了許婚之纓,
長發披下,這一刻,魏薇便已經不再是未出嫁的少女,而成了東宮的太子良悌。
李承乾將許婚之纓凡在了一側的托盤上,承恩殿門口,立刻有贊者高聲呼喊:「敬告天地,禮成———禮成————」
聲音在整個東宮不停的迴蕩。
李承乾看著魏薇,魏薇有些羞澀的低頭,臉上浮起一抹紅暈,順著白皙的脖頸蔓延了下去。
突然,也不知道魏薇究竟想到了什麼,臉色輕輕一白。
李承乾頓時就恍然了過來,這是沒有結髮之禮。
結髮,結髮。
對於李承乾而言,他的結髮妻子只有蘇淑一個人。
魏薇清楚這一點,所以才神色有些黯然。
笑了笑,李承乾輕輕靠近了魏薇的耳邊,低聲的說了一句,微微驚訝的抬頭,臉上滿是驚喜。
金色的花樹冠下,紅潤的櫻唇,高挺的鼻樑,漆黑的眼眸,如玉一樣的肌膚。
臉頰更是紅潤的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。
賓客盈門,李承乾帶著李治和李福,從光天殿,敬酒到麗正殿,崇教殿,崇德殿,將所有的重臣全部敬了一遍。
尤其是門下省和御史台的官員。
他們不少都曾經在魏徵的手下任職,而更多的人,則視魏徵為偶像。
極言直諫,愛君忘身,成一代名臣。
李承乾這個太子,雖然前些年有些荒唐,但是在一次斷腿之後,卻逐漸的展現除了納諫明斷的能力。
長此以往,必成一代明君。
如今皇帝在朝,實際上能夠走到他面前說話的,都是多年的重臣,年輕一輩其實在本朝很難出頭。
馬周,褚遂良,便已經是極難得的人了。
所以更多人將目光放在了李承乾的身上,希望他日後能過像皇帝對待魏徵一樣的對待他們。
李承乾當然會如此。
效仿他的父皇。
對自己有利的就聽就改,對自己不利的只聽不改。
表面上的功夫,一定要做到最好。
這就是他的父皇。
說起皇帝,皇帝已經走了,他沒有多待,畢竟魏徵即便是再是名臣,皇帝也需要顧忌太子妃的感受。
盛宴終究了盡之時,繁華燃盡人煙稀落。
李安儼代替李承乾將賓客送出東宮,而李承乾則是站在崇教殿門前,拱手送客。
其實他不必這麼做的,但是———·
「郡公!」李承乾轉身,看向落在最後的盧承慶,輕輕拱手。
「殿下!」盧承慶拱手還禮,看著李承乾問道:「殿下可知盧護的父親和兄長,昨日都捕入千牛獄了?」
「哦?」李承乾滿臉異,看著盧承慶問道:「為何?孤最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,沒有多少心思關注外面。」
盧承慶淡淡的笑笑,然後說道:「聽聞殿下讓人調了盧護父兄的官檔?」
從吏部調去官檔這種事情,或許能夠瞞得了柴令武,但絕對瞞不住盧承慶。
「哦!」李承乾猛然輕拍額頭,恍然道:「孤差點忘了,那些是孤在年前安排的事情,後來那人被捕入千牛獄,孤就忘了這件事情-----不過話說回來,他們身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?」
「沒有,武水縣伯說,明日他們就能被放出來。」盧承慶看著李承乾,
說道:「只要殿下沒有什麼要查的。」
「孤哪裡有什麼要查的,最近一段時間,孤恐怕都沒有什麼心思在那方面。」李承乾神色溫和的笑笑。
盧承慶神色這個時候,卻是嚴肅了起來。
仿佛李承乾越是輕鬆平淡,他就越嚴肅認真。
「殿下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對臣說的?」盧承慶對著李承乾認真拱手,
李承乾抬起頭,看向頭頂的天空,然後輕聲說道:「郡公,郡公有沒有考慮過下一站該去哪裡?」
盧承慶眼中閃過一絲嘲諷,但隨即他就拱手道:「未曾,還請殿下指教?」
『指教倒也不必。」李承乾搖搖頭,說道:「中樞之事,歷來風雲變幻,孤最多算是一個局外人。」
「哦!」盧承慶有些異的看著李承乾,微微拱手道:「殿下請講。」
「父皇要東征,此事也不必多說。」李承乾看向盧承慶,說道:「郡公有沒有想過,去河北,齊魯,甚至是江南去任職,或許可能,孤希望郡公能全力支持父皇,不,是希望范陽盧氏能夠全力支持父皇,如此便足夠了。」
「僅是如此嗎?」盧承慶驚訝的看著李承乾。
「孤說過了,此事與孤無關。」李承乾笑著擺手,說道:「說回到郡公,如今的長安太擁擠了,而且風波詭,郡公不妨還是離開的好,將來立功之後再回來便是,說不得那個時候,位置空出的就多了。」
「退一步海闊天空。」盧承慶緩緩的點頭,回過神,他對著李承乾認真拱手道:「多謝殿下解惑,殿下日後若是有事,請言語一句。」
「郡公為國效力,便是對孤最好的事情。」李承乾看向長安城的上空,
輕聲說道:「孤是太子,一切順理朝制,便是對孤最好的事情。」
盧承慶的臉色認真起來,稍微停頓,他終於還是認真拱手道:「臣必定依照朝規矩行事。」
「送郡公。」李承乾笑了,推開一步,然後拱手示意。
「謝殿下!」盧承慶鬆了一口氣,然後點頭拱手,轉身心事重重的離開了。
看著他的背影,李承乾滿意的笑笑。
朝制,他是太子。
只要他不犯錯,只要別人找不到他犯錯的證據,那麼任何人都不能廢了他。
李承乾要的,就是在這種情況下,盧承慶,還有整個范陽盧氏的支持。
他是太子啊。
太子,天下唯一的儲君。
儲君,也是君。
李承乾的臉色冷冽下來。
當其他人犯錯的時候,在皇帝不在長安的時候,關鍵時刻,李承乾便擁有能決人性命的資格。
這個人,可以是柴令武,也可以是李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