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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寧客棧。
解川站在窗邊身形佝僂,呆呆得看著懸空的彎月。
猛虎營營長邵開勛,獨自坐在一旁,一邊無趣的磕著瓜子,一邊悄悄的打量著解川。
屋內的氣氛,安靜之餘又顯壓抑。
此時,一陣腳步聲響起。
汪建坤推門而進,直奔向了解川。
「大人,處理完了。」
說著,汪建坤便將手中的花名冊,遞了過來。
解川身形一震,顫顫巍巍的翻開花名冊,而後眼淚便不受控的落下。
薄薄的一頁紙上,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。
每一個名字,多則四字少則兩字。
簡簡單單一筆一划的背後,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。
這些人,大部分都是解川親自拉攏進鎮撫司的。
如今,他們的名字都已被猩紅的紅叉覆蓋。
這代表什麼,不言而喻。
解川沉默良久。
邵開勛勸慰道:「解大人,想開點吧,都是身不由己。」
解川長嘆一口氣,收起花名冊道:「我這就進宮向殿下稟報,邵營長可要跟我一起進宮?」
「這麼晚了,都督應該已經歇下了吧?」邵開勛遲疑道。
「不會。」解川苦澀道:「恐怕殿下都要等的不耐煩了。」
對於李承乾,解川更加的了解。
邵開勛見他如此肯定,也不再多說什麼,起身便跟著解川一起進了宮。
……
東宮。
李承乾一夜未眠,獨自坐在承恩殿內。
解川猜的不錯,他的確是要等不及了。
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。
在天亮之後,李世民便會啟程前往靈州。
這代表著李承乾即將正式登上舞台。
以後的歷史,將由他來書寫。
這是一個新的開始。
新開始,新氣象。
過去的種種,已經不符合他現在的身份了。
所以,李承乾必須要和過去做一個切割。
這很重要,也很緊迫。
解川,可千萬別在這種時候掉鏈子啊。
正在李承乾念叨的時候,一小黃門引著解川和邵開勛走了進來。
見解川眉宇之中布滿哀愁和悲傷,李承乾的心立馬穩了下來。
看來,事情還是比較順遂的。
為了照顧解川的情緒,李承乾沒有表露出輕鬆之色,反而一臉沉重道:「如何?」
解川俯身行禮道:「殿下放心,臣已清理乾淨。」
說著,解川幾步上前,將花名冊放在了書桌上。
李承乾翻了翻後,嘆氣道:「孤此舉,是不是太過毒辣了?」
這話,解川不敢接。
見他不言語,李承乾起身行至解川身前,情真意切道:「別怪孤,孤也是身不由己。」
「這位子不好坐,有時候,孤也是沒辦法。」
解川眼睛一紅,連忙道:「殿下言重了,臣知曉殿下的難處。」
李承乾欣慰的拍了拍解川的肩膀:「回去好好歇兩日,鎮撫司的事,待萬朝均到了之後再說。」
「諾,臣告退。」
解川的背影略顯孤寂。
李承乾搖搖頭,轉而問向邵開勛:「猛虎營可有傷亡?」
「回殿下,輕傷六個重傷一個。」
李承乾看著解川離開的方向,目光深邃道:「抓緊休整,明日父皇離京之後,你們立即出發。」
「務必要在鑾駕到靈州之前,協助萬朝均將事情辦妥當。」
「諾!」
邵開勛應聲離去。
黎明將至。
漆黑的天空漸漸有了一絲魚肚白。
待第一縷曙光從地平線躍出後,長安城內頓時鐘聲大作。
七聲鐘響,代表臨時戒嚴。
所有人,不得擅自出坊。
一夜未睡的李承乾本來已有倦意,但隨著鐘聲響起,他又變得精神奕奕。
今日的皇宮,十分嘈雜忙亂。
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,神色匆匆慌裡慌張。
了解內情的人,是知道他們在收拾搬運行李。
要換個不知內幕的,定會以為大唐是要亡了。
李承乾身著冕服,坐在步攆上,一行人抬著他,搖搖晃晃的往兩儀殿走去。
……
兩儀殿內,李世民一身便服。
沒有了龍袍的襯托,皇帝少了幾絲華貴,多了幾分和善。
李世民抱著襁褓之中的新城,坐在御座上,神色複雜的打量著兩儀殿。
這個熟悉的宮殿,馬上就要暫時換個主人了。
這御座,也要換個屁股來坐了。
李世民心中突然瀰漫起了一股不舍。
他也不知道是捨不得這皇宮,還是捨不得這位置。
瞅著神情迷茫的李世民,站在右側的李麗質,突然抽泣了起來。
原來,她的父皇,心裡也有著脆弱。
李麗質的抽泣聲讓李世民立馬回過了神。
見女兒哭的梨花帶淚,李世民的心,立馬疼了起來。
「麗質,怎麼了?有事你跟父皇說便是,父皇給你做主。」
「父皇…」李麗質再也忍不住,放聲大哭道:「父皇到了靈州,可一定要保重身體。」
「孩兒不能侍奉在父皇身前,父皇恕孩兒不孝。」
這番話,感動的李世民也落起了淚。
他這一哭,一旁的李明達也緊跟著嚎叫了起來。
獨自站在左側的李治,本來一臉興奮滿臉笑意。
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靈州了。
對於離開皇宮,離開長安,李治心中沒有一絲哀傷。
但如今老爹老姐老妹三人痛哭流涕。
甚至啥都不懂的新城也大嚎了起來。
他若是不哭兩下,好像有點不太合適。
李治心中稍一醞釀,立馬吧嗒吧嗒掉起了豌豆大的淚珠。
這父子幾人,立馬將氣氛烘托到了頂點。
侯在下方的蘇寧一看,得,這不哭是不行了。
身為首領太監,蘇寧都哭了,那底下的人自然不敢不哭。
一時之間,兩儀殿內內外外哭成一片。
這架勢,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李世民駕崩了呢。
至於嗎?
不就是去靈州溜達溜達嗎?
至於哭的這麼傷心,哭的這麼滲人嗎?……
這搞的李世民,像是被掃地出門了一樣。
李承乾心中一片無奈。
「兒臣,拜見父皇。」
哭了半天,李世民的心裡本來就不好受。
如今李承乾一身冕服,彰顯華貴之餘,又英氣逼人。
而反觀自己,不僅穿的普普通通毫無貴氣。
最要命的是,他這肚子還肉乎乎圓滾滾的。
李世民不知道啥叫油膩,他只覺得自己現在很落魄,就好像是個鄉下的糟老頭子一般。
皇帝心裡五味雜陳。
待李承乾坐下之後,李世民略帶落寞道:「為父今日便要啟程了,以後天下萬民,可就全繫於你一人了。」
「記住,民為水君為舟,水可載舟亦可覆舟。」
「我李家能有今日,不容易,你以後行事,務必要敬小慎微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李世民吧啦吧啦的講了一大推,雖然都是些沒有營養的話,但李承乾卻聽得很認真。
他的態度,挑不出一絲毛病。
李世民說著說著,突然就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。
他想了半天,也沒再想出個話茬來。
索性,乾脆直接抱著新城走向了李承乾。
「以後麗質和兕子,還有新城,可就全託付給你了,可一定要照顧好她們。」李世民不放心道。
「父皇放心。」李承乾匆忙起身,認真的保證道:「兒臣一定悉心照料,定不叫她們受一點委屈。」
身為大兄,李承乾還是不錯的。
李世民欣慰的點點頭。
而後,便如交接某種權利般,莊重的將新城遞給了李承乾。
襁褓之中的新城,可能是哭累了,此刻正在呼呼大睡。
看著可愛的幼妹,李承乾會心一笑。
場面瞬間溫馨了起來。
這股親情的味道,令李世民心情立馬回暖。
「蘇寧,傳膳。」
見皇帝陰轉晴,蘇寧立馬抹去眼淚,笑呵呵的應了一聲。
這頓離別飯,非常的簡單。
沒有什麼大魚大肉,就是幾個家常菜。
用完早膳後,李承乾便讓李麗質先將李明達和新城帶去了東宮。
到了真正分別的時候,眾人情難自已,又是一番痛哭流涕。
甚至李承乾也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,差點沒把李世民感動的改了主意。
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,李承乾也不敢在耽誤,連忙催著李世民就往太極宮走。
皇帝離京是大事。
況且李世民這一走,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。
所以今兒個,但凡是稍微有點資格的官員,全都來了。
太極宮的廣場上,密密麻麻站滿了人。
李世民站在太極殿門口,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。
上次人聚的這麼齊,還是他登基的時候呢。
想想那時候的風采,再看看如今…
李世民這心情,立馬又低落了起來。
皇帝本就是個擰巴的人。
如今這情緒又反反覆覆的。
保不齊還真的會改主意。
為了以防萬一,李承乾直接高聲喝道:「噤聲!」
響亮雄厚的聲音,迴蕩於太極宮各個角落。
所有人都閉上了嘴。
一時之間,時間仿佛停止了流轉,整片天地都安靜了下來。
旌旗飄飄……
所有人的目光,都放在了皇帝的身上。
被數千人注視著,李世民不僅不怵,反而還興奮了起來。
李承乾瞅了一眼,連忙道:「行禮,跪!」
說著,他便率先跪了下來。
一陣淅索之聲過後,眾人齊聲高呼道:「吾皇,萬歲萬歲萬萬歲。」
山呼海嘯的聲音,響徹長安城。
李世民揮揮手,激動道:「眾卿免禮。」
眾人紛紛起身。
按照流程,接下來,李世民便要親自宣讀讓李承乾監國的旨意。
但是,不知為何,到了這個時候,李世民突然就張不開這個嘴了。
等了幾息,見還沒動靜,李承乾連忙瞥了眼李世民。
皇帝眉宇間充斥著猶豫之色。
李承乾暗道不妙。
都到這個時候了,李世民不會真的擺他一道吧。
李承乾心中慌亂了起來。
但他又什麼都做不了。
總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,逼李世民走吧?
要是那樣幹了,那他這太子也就當到頭了。
李承乾心中急躁,眨眼間便滿頭大汗。
安靜,死一般的安靜……
數十息過去了,皇帝還是沉默不言。
下方的許多官員,此刻已經開始竊竊私語。
太子監國,皇帝退居靈州……
這事雖然是李世民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主動提出來的。
但看如今這情況,李世民到底是不是自願的,還不一定啊。
許多人偷偷打量起了李承乾。
那等眼神,讓人十分的不爽。
誰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。
眼瞅著就要僵持下去的時候,魏徵和王矽對視一眼,齊齊站出道:「陛下可有旨意?」
這話,有幾絲逼迫的味道。
李世民捏緊拳頭,十分不爽的瞪了兩人一眼。
他本來只是稍有感慨,沒多少反悔的心思。
但現在被這麼一逼,李世民的小暴脾氣立馬就上來了。
他還沒走呢,就不把他放在眼裡了。
這等他走了,魏徵和王矽眼裡那還會有他這個皇帝。
李世民很是不爽。
此刻,心裡想要反悔的念頭,越來越強烈。
但當用餘光掃了眼李承乾後,李世民又如泄氣的皮球一般,瞬間偃旗息鼓。
這些天來,不論是在靈州還是在長安,李承乾都在大肆清理自己的勢力。
他此舉,可謂是自斷雙臂。
這個時候李世民要是反悔了,那李承乾定然會被激怒。
他肯定會覺得這是故意被擺了一道。
到時,恐怕還真的會將李承乾逼到造反的路上。
唉…
李世民暗嘆一口氣,隨即給了蘇寧一個眼神。
蘇寧連忙將聖旨遞了過來。
李世民深吸一口氣,清了清嗓子,定下心,開始宣讀起了旨意。
長篇大幅的聖旨,晦澀難懂。
李承乾雖聽的雲裡霧裡,但終是徹底安了心。
這份聖旨,很長。
整整一炷香的時間。
等到讀完之後,李世民的嗓子都已沙啞。
本來按照流程,在李承乾接旨之後,李世民還應該對群臣講一番客套話的。
但現在,李承乾剛收下聖旨,李世民便徑直走向了鑾駕。
群臣匆忙下跪,目送皇帝,高呼道:「臣等恭送陛下,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。」
李承乾連忙跟了上去。
待李世民上車後,他跪在馬車旁,俯首高呼道:「兒臣恭送父皇。」
一進鑾駕,李世民心裡的氣立馬順了許多。
他本來還想叫幾個心腹過來最後囑託幾句的。
但李承乾這麼一嗓子,搞的他不走也不行了。
李世民瞪了眼李承乾,而後沒好氣的下達了啟程的命令。
咚…
隨著大鐘的響起,六匹寶馬一聲嘶鳴,而後便拉著龐大的車架,緩緩往宮外走去。
李世民趴在窗口,看著熟悉的皇宮,心裡突然又頓生不舍。
今天離開易。
來日回來,又會是個什麼光景呢?
或者說,他還會回來嗎?
李世民的心,立馬又亂了起來。
此刻,他真的想改主意了。
還沒出宮,現在若是後悔,還來得及…
但後悔容易,這之後的事可就不好辦了。
李世民又糾結了起來。
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,鑾駕已經駛出了皇宮。
筆直的朱雀大道上。
除了兩旁值守的士卒外,空無一人。
馬路兩邊,有著許多新式的建築。
看著這些建築,李世民苦澀一笑,立馬打消了心中的各種念頭。
一會哭一會笑,一會哀一會愁…
李世民給人一種不太正常的感覺。
韋貴妃擔憂的看了眼他,小聲道:「陛下,沒事吧?」
「沒事。」李世民搖了搖頭,隨手拉上窗,眨眼間便呼呼大睡了起來。
在車上睡覺,很舒服。
特別是一夜未眠,李世民這覺睡得很是香甜。
要不是到了西城門,韋貴妃都不捨得叫醒他。
一身孝服的秦懷玉,已經在城門口恭候多時了。
安置好秦瓊的靈棺之後,李世民便強拉硬拽的將秦懷玉拉上了鑾駕。
對於秦懷玉,李世民顯得非常的熱情。
雖然皇帝絕口不提靈州之事。
但秦懷玉又不傻,那不明白李世民的心思。
李世民以姐夫的身份,跟秦懷玉閒扯了一通。
原以為已經令秦懷玉降低了警惕。
結果沒曾想,一番旁敲側擊,
除了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之後,什麼有價值的情報都沒得到。
秦懷玉嘴很嚴。
這讓李世民很是失望。
不過他也不氣餒,天氣涼日子長,到了靈州之後,他有的是辦法。
好歹也大風大浪里闖了一輩子了。
李世民就不信,他還收拾不了一個小小的靈州軍。
……
在李世民琢磨靈州軍的時候,他的愛子李泰,也到了靈州城。
雖然李泰現在只是一個平民,但李世民終究還是把他當兒子的。
論公情,李泰現在都沒面見太子妃的資格。
但論私情的話,姜熙月身為大嫂,她又不得不出面接待。
這是他們叔嫂二人第一次見面。
雖然李淵之事明面上的說法是武則天所做。
但背地裡怎麼回事,姜熙月心裡明白的很。
能幹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,原以為李泰定然是一副陰狠毒辣之像。
結果沒曾想,這位小叔子卻是一副憨厚老實之貌。
就這人畜無害的樣子,要不是知曉實情,姜熙月恐怕也不會相信他能幹出這種事情來。
這還真的應了李承乾經常說的那句話。
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。
對於李泰,姜熙月沒好感。
勉強耐著性子招待一番後,便將他打發去了準備好的宅院。
對於李泰,李承乾特地吩咐過。
一定要派人看好他,萬萬不能讓他出事。
姜熙月對此很上心。
在李泰落腳的宅院,布置了整整一個營的士卒。
結果沒曾想,還沒等到到地方,李泰便出了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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