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2章 巨唐再臨

  第282章 巨唐再臨

  「陛下,殿下,李世績將軍已經在城門口跪了一個時辰了。」

  甘州州府,理論上的新突厥一把手乙毗射匱可汗——也就是皇家男閨蜜稱心——客串起了傳令兵,為李世民陛下和李承乾殿下匯報城門外的情況。

  在根據陛下吩咐,第一次主動與唐軍進行了溝通,將那封奇怪的信和那束作為信物的氂牛毛送過去以後。

  唐軍主帥李世績就把自己綁成了粽子,跪在甘州城門口求原諒了。

  這給被李世績暴打過無數次的突厥人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。

  比這幾個月派小股力量逗弄唐軍的壓力還要打。

  要知道,對方可是手握著大殺器——數萬唐軍精銳。

  若是真的翻臉掀桌子,不擅陣地戰的突厥人未必擋得住。

  稱心也感受到了這股壓力,饒是沉默寡言如他,也每隔一刻鐘就來匯報一下城門外的情況。

  言下之意就是,陛下能不能高抬貴手,把門外那位負荊請罪的老祖宗請進來?咱突厥蠻子的可受不起啊……

  不過李世民恰到好處地陷入了「戰術性」昏迷,只是慵懶地半閉著眼,口齒不清地嘟囔一句:

  「不要叫朕陛下,要叫朕天可汗大人!」

  稱心:「……」

  李承乾:「……父皇?要不讓李將軍……」

  雖然挑起李世民對李治和李世績懷疑的罪魁禍首,就是李承乾本乾。

  但還是那句話,太子爺對李治他們並無殺意。

  在和老爹出生入死、陪伴了殘疾老爹足夠長的時間,重新建立了父子關係、奪回了本好屬於自己的大唐接班人地位以後。

  他便想就此打住,別再造殺孽了。

  將來都是他的臣民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

  然而李世民根本不接太子的話茬,索性閉上眼睛不搭理他們。

  李承乾也無奈了,向閨蜜搖搖頭。

  稱心瞭然,吩咐手下:

  「繼續晾著他,不用管。」

  還是你們漢人夠彪……突厥裔的下人心驚膽戰地退出了。

  稱心和小夥伴李承乾對了對眼神,也無聲地退下了。

  就這樣又過了兩個時辰,已是正午時分。

  時值初夏,甘州又地處沙漠,毒辣的太陽將大地炙烤得簡直要冒煙了。

  李承乾忍不住勸道:

  「父親,要不……讓李世績將軍起來吧?」

  「哪個李世績,朕的秦王府倒是有個徐世績……」李世民依然一副意識模糊的樣子。

  「……」李承乾還是不死心,繼續勸:

  「外面乾燥炎熱,李世績跪了一上午會死的。

  「他是有才之人,如果死了,對大唐社稷將造成重大損失啊!」

  聽了大兒子的這句話,李世民總算睜開了眼睛,看了看他。

  父子倆對視著,什麼都沒有說。

  許久,李世民才悠然說道:

  「中午了,該吃飯了。」

  「父親!……」

  「剛你們說李世績從涼州過來了?這大老遠的,留他吃個中飯吧。」

  李承乾聽得一愣,琢磨了一兩息才敢確定父皇的意思,趕緊叫來稱心:

  「快!快快請李將軍進城歇息!」

  「好!」突厥可汗手忙腳亂地去解救殺神了。

  總算沒有鬧出人命或者撕破臉皮,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,李承乾暗暗鬆了口氣,低聲問父皇:

  「父親,您是認為李世績與李治有反意,不信任他們,還是為了懲罰李世績護駕不力?」

  李世民用耷拉著的右眼看了看他,反問:

  「吾這麼說了嗎?」

  李承乾一時語塞,搖搖頭:

  「沒有,父親。」

  「記住,承乾。」李世民語重心長地說:

  「統治國家的人,別用你的嘴巴表達意見,要用你的手。」

  李承乾深吸一口氣,恭敬地回答:

  「兒臣知道了。」

  大非川之戰,就是李世民用拳頭說話的集中體現。

  不知道李治和李世績對迎回陛下的真實想法,又不想和他們手上的唐軍發生正面衝突,怎麼辦?

  在甘州明修棧道,在大非川暗度陳倉。繞過涼州行軍都督府,通過河湟谷地直接劍指長安。

  明明什麼都沒說,又什麼都說了。

  對李治的猜疑、對李世績的不滿、這大半年在外飄零的憤怒,全部凝聚在這犀利的兵鋒之中。

  遠勝過千言萬語。

  別讓陛下來猜你們的心跡,你們自己先打開城門,坦露心跡。

  不投降就直搗黃龍。

  李世績也是讀懂了陛下隱藏在刀劍之中的話語。

  在得知戰略關節大非川落入了新突厥的手裡以後,他第一時間確認了背後的操盤手就是陛下本人,並且及時自縛來降。

  雙方都有足夠的政治智慧,默契地避免了一場毫無意義的血腥內戰。

  父皇雖然得了風疾,腦力受損頗多,但是政治手腕仍非常人所能企及……李承乾不禁心中感嘆。

  他不認可的是老爹的育子方法,對其政治能力是從來也不曾懷疑過的。

  「你需要學的還有很多。時間不多了,在你回去登基以前,跟著吾好好學學為君之道。」李世民語速不可不慢地說著。

  「是,父……親???」

  李承乾隨口應和著,猛然驚醒。

  什麼叫「回去登基」?

  父皇這話里的意思是,難道……

  「還能是什麼?當然是當皇帝了,讓你。」

  看著這沉不住氣的嫡長子,李世民無奈地嘆了口氣:

  「吾這幅樣子是當不了皇帝了。別說治國,在太極殿上那麼一坐,群臣都會在背地裡笑話吾。

  「有損君威不說,朝中宵小們還會認為吾軟弱可欺,陽奉陰違,而吾也沒有氣力和他們一一周旋了。」

  李承乾趕緊表忠心:

  「父親……不,父皇哪裡的話!您洪福齊天,只要回到京中,讓御醫好生調養,自然會恢復如初!

  「況且,即使您現在抱有小恙,不也讓突厥、吐蕃、李世績等聞風喪膽嗎……」

  李世民搖了搖手,打斷了李承乾的吉利話。

  「吾的身體吾自己知道,不但腦力大不如前,而且不知何時清醒何時糊塗。

  「而國事可不會等吾清醒的時候才會到來。

  「歲月不饒人,吾也該退位讓賢,效仿先帝,做一個安樂的太上皇了。」

  李承乾的胸膛劇烈起伏著,極力壓制著劇烈的情感:

  「可兒臣還有很多不足之處……」

  「可除了你還有誰?唉……」

  李世民淒涼地哀嘆著,慵懶的聲調也變得悲愴。

  「李明李泰死了,李治反了。除了你,吾還能選誰?」

  在甘州州府書房,父子二人走完了三辭三讓的全套流程。

  李世民陛下已經欽定了,就由李承乾來當下一任大唐皇帝,登基時間就定在回長安以後。

  決定大唐未來的決策,就這樣定下了。

  說完這番話,李世民就疲憊得好像批了一整天奏摺,昏昏沉沉地閉上了雙眼。

  殊不知,就在他的面前,他剛欽定的繼承人露出了扭曲的笑容。

  媚娘,你看見了嗎?媚娘,我們成了,哈哈……

  …………

  「陛下。」

  「陛……天可汗,李世績已經帶到。」

  在安西都護郭孝恪和新突厥可汗稱心的陪同下,李世績低垂著頭,腳步虛浮地踏入房間,來到了闊別半年之久的陛下與太子面前。

  李世績堅持不肯鬆開身上的綁縛,噗通一聲跪在地上,看見李世民半身不遂的樣子,就忍不住嚎啕大泣:

  「陛下,殿下,臣有罪啊!」

  接著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著自己到底哪裡有罪。

  客觀地說,老李小李在塞外飄到失聯,李世績的責任是洗脫不掉的。

  全軍出擊被二五仔思摩突厥和室韋偷了塔就不說了。

  二位貴人失聯以後,他展開的救援也有值得詬病之處。

  先是因為軍隊的後勤問題,龜縮在國境附近。接著又為了防備十四奸黨篡奪軍隊控制權,把大部隊都摁在了營帳里。

  雖然各有原因,但是和弄丟了兩輪太陽相比,這些藉口都不值一駁。

  老實說,雖然李世績完全沒有主動背叛李世民陛下的意思。

  但是受李治立場影響,干擾了他的搜救決策,這也是不爭的事實。

  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,對於他間接釀成的內亂惡果,千刀萬剮也是應該的。

  「請陛下將罪臣千刀萬剮!只請陛下格外開恩,能留一男丁延續家族香火,罪臣在九泉之下也不忘陛下恩德!」

  說完,李世績就開始咚咚磕頭。

  現場氣氛十分僵凝。

  李世民倒是怡然自得地半躺著,眼睛不知是睜著還是閉著。

  皇帝不說話,李世績就繼續咚咚磕頭,直到頭破血流。

  他頂著沙漠的夏日跪了半天,本就凌亂不堪,現在的模樣更是悽慘至極。

  「那個……父親?」

  李承乾不忍看下去,小聲說:

  「我觀李將軍並無反意,尚可教化,要不……」

  李世民閉著眼睛不理他。

  李承乾有些急了:

  「父親,再這樣下去要出人命了。」

  李世民這才慢條斯理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,瞅了長子一眼,又閉上了。

  好像在說:你是下一任皇帝,這是你的事。

  李承乾實在忍不住了,總不能讓一位文武雙全的大將軍真的磕死在自己這個新君面前吧?這是要上史書的。

  本著「血別濺我身上」原則,他一瘸一拐地起身,攔住尋死覓活的李世績,親自替他鬆綁。

  李世績早已是感動得稀里嘩啦:

  「罪臣無能,導致陛下抱病,殿下受苦,罪不容誅……」

  「無事無事,疾病乃是天意,豈是人力可以改變?孤赦你無罪。」

  眼看新君如此寬宏大量,郭孝恪等在場眾人不禁感動落淚。

  李世績更是感激涕零,不知所言。

  看著周圍人哭哭啼啼、對自己拜服的樣子,李承乾這才恍然大悟。

  父皇這是給了他一個收買人心的機會啊……

  …………

  李世績回歸「尊皇」的隊列以後,其他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。

  整整四萬唐軍喜迎二聖,驚訝地發現,護送二聖進入涼州的竟是突厥人。

  不是像阿史那社爾那樣歸降的突厥降將,就是刻板印象里土生土長的突厥人,左衽披髮的那種。

  而且在進入大唐領土以後,那些沒有眼力見的突厥親衛仍然不離開陛下左右,和唐軍大眼對小眼。

  「這是我們大唐天子,該滾的是你們吧?」

  「這是我們突厥可汗,該滾的是你們吧?」

  在新同事們熱情友好的問候聲中,兩隊同時一起開拔,護送聖駕回京。

  「怎麼只剩四萬了,還有四萬呢?副總管侯君集他們呢?」李世民從馬車車窗探出腦袋問。

  「回陛下,那個……」李世績支支吾吾地回答:

  「侯君集、李道宗和薛萬徹帶著另外四萬人,叛逃遼東了……」

  他嘴裡的「遼東」早就不局限於平、營二州之地了,而是專門指代李明留下的,涵蓋高句麗、薛延陀、河北與部分中原、齊魯之地的龐大割據政權。

  「叛逃遼東……」

  李世民輕聲重複一遍,並沒有再繼續問下去。

  這一路人馬從涼州南下,直奔長安。

  而另一邊,阿史那社爾和契苾何力所率領的突厥/吐谷渾部隊也沒有閒著,直接從大非川出發,沿湟水東進,在鄯城(西寧市)進入大唐地界,按照原方案,沿渭水向長安進發。

  兩支部隊、兩個方向,齊頭並進。

  這肅殺浩蕩的架勢,不像是回家,倒像是準備進攻敵國首都了。

  表達的潛台詞也是顯而易見——如果坐鎮長安篡居主位的李治,敢在陛下回京的路上動手腳。

  那阿史那社爾率領的另一支部隊,會第一時間奔赴長安,將逆子斬首。

  當然,李世民收到了李治的告白(求饒)信,心裡也清楚,那個小兒子雖然糊塗了點,但還不至於突破底線,做出不忠不孝的蠢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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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從手下李世績的態度就能探出一二。

  所以他選擇了武裝遊行,而不是讓阿史那社爾直接從高原來個俯衝。

  只是,李世民要對闖了滔天大禍的兒子亮明態度。

  煞氣騰騰的軍隊就像無數支刀筆,在「大唐」這張紙上寫下了四個巨大的文字——

  朕很生氣。

  …………

  「父皇……嗚嗚……孩兒錯了,嗚嗚……」

  長安城門外,李治早就跪迎聖駕、痛哭流涕了。

  在他身後,庶出的諸皇子、整個皇族、以及留在長安的文武官員,也全部都跪著,誠惶誠恐,迎駕的隊伍長達數里。

  李世民坐在馬車裡,掀開帘子、傲嬌地不搭理他們,以示自己很生氣。

  立政殿。

  打發走哭哭啼啼的後宮和近侍,回到久違的寢宮,李世民也不禁感到恍惚。

  「阿爺!您這是……」

  李明達正欣喜若狂地迎上來,卻看見了父親病懨懨如風燭殘年的樣子,臉色頓時煞白。

  李世民拖著右半邊不大聽使喚的身子,寬和地笑笑:

  「還行,比兒子聽話一些。」

  「父皇嗚嗚……」李治都把哭啞喉嚨了,一路跟著一路跪。

  李世民聽得煩了,指了指李承乾:

  「以後就是你皇兄做主了,如何處置你聽他的。」

  全憑皇兄做主……李治品著這句話的含義,莫名覺得好笑。

  兄弟幾個明爭暗鬥、機關算盡,有人連命都丟了。

  結果最後,皇冠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嫡長子頭上。

  這一通忙活搞得天翻地覆,結果是為了什麼呢……

  「皇兄,弟弟我……」

  李治連為自己辯解的力氣都沒有,悶頭道:

  「我認罰。」

  「太子哥哥……」李明達揪緊了衣衫。

  「雉奴哥哥他並不是……」

  「九郎犯下大錯,若不重罰如何服眾?」李承乾打斷了妹妹的求情。

  李治把腦袋越垂越低。

  呼……李承乾長出一口濁氣:

  「罰你,去宗廟,跪三……跪三個時辰先。」

  就這樣?

  李治疑惑地看著皇兄。

  李承乾不耐煩地揮揮手:

  「還不快去!

  「阿兕子你陪著去,如果他跪得暈過去了你照顧他。」

  連哄帶踹的,他把弟弟妹妹給轟出了書房。

  「你也出去。」李世民淡淡地說。

  李承乾嘴角一抽:

  「我?可是父親,我不是陪您這一路走來……」

  「吾有些事,要先和大臣們聊聊,你先去東宮歇歇吧。」李世民道。

  話已至此,李承乾也不好再留著了,告辭退下。

  留在京中的重臣們很快被宣上殿,每個人都在痛哭流涕。

  當他們發現陛下中風了以後,哭得更厲害了。

  真追究起來,這口鍋他們也有一份,換在漢武帝時期,他們的十族都得涼快涼快了。

  李世民不耐煩地左手一掃:

  「生老病死乃自然之理,朕不會因此怪罪卿等。」

  這才讓大家的哭聲小了一點。

  說正事以前,李世民先依靠在龍榻上,掃視了一眼來者。

  其中,地位最高的是尚書右僕射高士廉、黃門侍郎劉洎、御史大夫韋挺,其餘的就是一些尚書、侍郎之類,充數的貨色。

  這就是留在京中的所有高官了。

  「就你們幾個?其他人呢?」李世民感到很疑惑。

  「啟稟陛下。」高士廉道:

  「去年陛下剛出征時,左僕射房玄齡等大臣,便被時任監國調往了遼東。」

  「然後就一直呆在那裡,到今天都沒有回來?」李世民不由得提高了嗓音。

  高士廉搖頭:「一個也沒有回京。」

  「遼東,嘶……」李世民玩味地咂摸著。

  從涼州這一路過來,他聽到最多的情報就是關於「遼東」的。

  差不多就在他整合突厥的時候,遼東那邊的政權也沒有閒著。

  鯨吞人才、鯨吞土地、鯨吞士兵、鯨吞百姓、鯨吞一切……

  遼東——更確切地說,整個大唐的東北地區——仿佛是一隻出不進的貔貅,迅速膨脹成為了一支勢力雄厚的割據力量。

  毫無疑問,李治治下的長安朝廷根本控制不了那頭巨獸。

  東北實質上已經成為一個獨立於大唐之外的政治實體了。

  至於那個實體的領袖是誰,李世民暫且蒙在鼓裡。

  反正不可能是手刃李泰的李靖。

  「長孫無忌不在,難道長孫無忌也去東北了?」李世民又問。

  高士廉回答:「是的,陛下。數月前,趙國公夜遁離開了長安。」

  李世民驚訝地挑起了眉毛。

  這是回大唐以來,最讓他訝異的消息。

  不過他很快整理心緒,把話題帶回到正事上。

  「先不談遼東,朕召你們過來,是商議一件要事。

  「過幾日,朕將傳位於太子李承乾,朕仿先皇故事,為太上皇。」

  群臣頓時大驚,立刻高呼不可。

  陛下只是病了,又不是崩了,為何要提前讓位?

  再說,太子那是人君的樣子嗎?

  李世民卻伸出能動的左手,制止了眾人的勸諫。

  「朕意已決,今日是通知卿等,而不是商議,卿等不必多言。」

  在場的人本來咖位就低,加上他們在過去半年有「事二主」之嫌,先天地低一頭,便不敢再提出激烈的反對意見。

  除了一人。

  那便是高士廉。

  「啟稟陛下,從長安到地方,各地的坊間都盛傳著一則消息,那便是——

  「監國李明並未死去,而是逃到了遼東。

  「如今吞併高句麗和大半個薛延陀、割據大唐東北部的政權,其控制者很可能便是李明殿下。」

  李世民靜靜地聽著,對這則小道消息並沒有感到多少意外。

  從進入大唐起,這則流言就不絕於耳。

  因為流入東北的人口實在是太多了,有什麼消息根本藏不住的,早就滿天飛了。

  而從實際表現來看,東北的那一套套動作,也確實很有李明的風範。

  包括把他的士兵和大臣都「拐騙走」這一點……

  「然後呢?士廉,你想說什麼?」李世民連眉毛都不皺一下。

  高士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,深知自己一會兒所說話語的分量。

  「臣以為,論才幹,監國遠勝於太子。

  「儲君關乎大唐社稷的長治久安,意義非同小可,不可不明察。

  「倘若監國依然在世,那儲君的人選……陛下是否要再思量思量?」

  高士廉是長孫無忌的舅舅,也就是太子舅舅的舅舅。

  可他卻站在了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李明一方。

  更別提那個肉身投奔的太子舅舅了。

  連天生的太子黨都是如此,天下民意如何,不必多言。

  對此,李世民卻只是鼻子輕輕哼了哼:

  「才幹……什麼是才幹?誰來評定?如何讓諸皇子展現才幹,評定以後又如何讓諸皇子接受這個結果?

  「難道每過一代,都要讓皇子們打一遍擂台?每過一代,都要掀起天下大亂?」

  他這一連串反問,與其說是反駁高士廉,不如說是在反駁曾經的自己。

  要不是他作死搞出個四子奪儲,天下怎麼會天下大亂?

  他怎麼就不明白,只要事關珍貴無匹的帝位,一切形式的競爭,最後都會升級成戰爭?

  所以李世民並不怪罪任何人,包括李治和李世績。他才是一切亂象的罪魁禍首。

  「都是朕罪有應得,朕不想讓後代再這麼亂下去了。

  「廢長立幼,取亂之道,古人誠不我欺……」

  李世民虛弱地說。

  「從李承乾開始,大唐立嫡長,不立賢。」

  對,只能是嫡長子繼承制。

  只有唯一客觀權威、排除一切人為主觀判斷的標準,才能消弭內亂的因子。

  「朕欲於十日後退位,立承乾為帝,由他收攏東北殘局,結束這場鬧劇。

  「誰贊成,誰反對?」

  書房裡靜悄悄的,無人再敢吱聲。

  繼位一事,就此落定。

  第二天大朝會,李世民當眾向天下宣布了這一消息。

  只要不出意外,十天以後,李承乾就將成為唐王朝的第三位皇帝。

  …………

  故事不出意外的沒有出意外。

  一切按計劃進行,李承乾順利登基,正式加冕稱帝。

  李世民退位,以太上皇的身份輔導新君治國。

  大唐終於結束了歷時半年之久的群龍無首局面,整頓亂象,宛如重生。

  新生的大唐,其疆域覆蓋了從西北突厥到南方儋州的廣大地區,雄踞西域、虎視吐蕃。

  仿佛就在一夜之間,一個巨大的新唐朝,誕生在了李明的臥榻之側。

  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