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5章 有這軍隊,老侯敢打東京
齊王?
李祐???
沉迷於騎馬遊獵的五皇子?
李祐怎麼會摻和此事?
他為什麼要這麼做?
他究竟是如何聯繫上張亮的?
李世民的大腦飛速旋轉,試圖從記憶中尋找相關的線索。
然而,什麼也沒有。
李祐天性魯莽衝動,完全無法將他和「陰謀詭計」聯繫在一起……
「陛……陛下?」
看著主君的臉色陰晴不定,李君羨不由得緊張起來。
李世民如夢初醒,只說了三個字:
「繼續查。」
李君羨如蒙大赦,汗流浹背地退去。
李世民一個人盤坐在榻上,嘴裡喃喃。
不可能,不可能啊?
怎麼會是他,怎麼會是李祐?
此事與他何干?李明又與他何干?
說到底,李祐既不是嫡子,有自我奮鬥的空間,當個齊王已經差不多到頭了。
又沒有腦子,成天耽迷於玩樂。
這樣的紈絝子弟,能和密探頭子混跡到一起,本身就透著詭異。
迭加上遼東前線的種種異常,更讓事情真相變得撲朔迷離。
李明不守章程、自立門戶,這是可以確定的,侯君集也承認。
但李明是否真的勾結外敵謀反,這一點還無法敲實。
假設不是如此,那有兩種可能。
一是張亮技藝不精,草率下定結論,錯怪一位皇子。
幾乎不可能。
那就有另一種可能了。
「張亮受人指使,冤枉忠良……麼?」
假設,李世民只是假設。
是李祐串通張亮,編造——或者說得更確切一切——故意曲解前線情報,陷害李明……
然而第一個問題就是,李祐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?
李明和他有什麼仇怨,要這麼陷害自己的小弟弟?
李祐難道不知道,勾連官僚編造情報,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嗎?
不知道這是對父皇的背叛嗎?!
「難道是因為過繼之爭?」
李世民思前想後,自己這兩個大頭兒子的連接點,也只能是遼東事件前的過繼一事了。
還剛好,過繼這事就是魏徵挑頭的……
「不,不能這麼牽強附會。玄成……是積勞成疾,只是巧合,非被暗害。
「而且過繼只是個名分,一切待遇不減,李祐不至於因此懷恨在心。」
李世民打消了這個猜測。
如果不是因為兩個皇子之間的仇怨。
那,問題就更嚴重了。
「黃雀在後……」
齊王的背後,還有操縱手?
能替他出謀劃策,替他勾連朝中重臣……
「陰弘智?陰德妃?
「抑或是……」
能操控一位親王和一位重臣的,其身份地位必殊為尊貴。
李世民不願、也不敢細想了。
他甚至有一種把李君羨叫回來、就此塵封此事的衝動。
別查了,萬一真查出來點什麼呢……
「父皇……」李世民無來由地喃喃了一句。
不可能。
他青出於藍,建國有功、治國有方,教子也必定超越了他的父親。
他的寶貝兒子們,不會背叛他的。
絕不會!
「陛下。」
一個溫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肚皮官司。
韋貴妃捧著一碗酸奶羔羊肉,滿面愁容:
「您該歇一歇,補補身子了。」
李世民本能地皺了皺眉頭:
「太膩了,吾實在吃不下。吃些葵菜挺好的。」
「陛下,您的身體不僅關乎家人,更關乎著大唐的天下。」韋貴妃難得強硬了一次。
「請務必珍重自己啊!」
李世民無奈地笑笑:
「不吃這羊肉,難道我大唐就要完了?行吧行吧。」
他還是接過了碗盞。
韋貴妃順勢說道:
「陛下,群龍不可一日無首。百官還在等您拿主意呢。」
拿的是那件事的主意,自不必說。
李世民咀嚼著酥嫩肥膩的肉,沉吟道:
「遼東那邊,確實不能這麼拖延下去了。」
遼東那位草寇節度使,反沒反另說,但對膽敢趁火打劫的高句麗,那就得重拳出擊了。
必須一人送一刀,不然友邦還以為我們大唐送不起呢。
韋貴妃走後,他叫來了李世績。
「陛下。」俘獲頡利可汗、與李靖齊名的武廟十哲之一,李世績抱拳覲見。
他也是瓦崗寨出身,一絲不苟的眉眼深處,總有一股淡淡的、揮之不去的匪氣。
對這位手下愛將,李世民輕鬆地一笑:
「你知道朕為什麼讓你去管遼東那攤亂糟事麼?」
李世績的腦子裡冒出無數個念頭,但十分明智地搖頭:
「末將愚鈍,懇請陛下指教一二。」
李世民直言不諱:
「因為你曾是晉王李治的長史,是他的親信。」
李世績立刻跪下:
「末將不敢!末將永遠是陛下的鷹犬……」
「行了行了,朕也是這麼過來的,朕會不知道?」
在滿頭大汗的李世績面前,李世民自嘲地看了看自己的病軀,談笑風生:
「朕這幅病懨懨的樣子,也不知還能視事多久。爾等做臣子的不想著自己的後路,那才是愚笨,朕都看不起你們。」
「陛下洪福齊天……」
「行了,說正事。」李世民打斷李世績的辯解:
「晉王與人為善,與遼東節度使並無私仇。而你,同樣與那廝沒有糾葛。」
除了孫子李敬業在他當狗腿以外……他心裡補了一句。
「所以,朕希望你此去遼東,能秉公而行,按輕重緩急把事情處理好。」
李世績當即表態:
「謹遵陛下吩咐!」
「此戰以抵禦外侮、懲戒高句麗人為主。」李世民緩緩起身:
「若匪兵不動你,你也勿動他。若匪兵動你,你可還擊自衛,但不可深入反擊。」
李世績本來還想提異議的,但被皇帝剛才鋪墊了一番之後,根本不敢還嘴。
李世民背著手踱著步,慢慢道來:
「其二,探查遼東虛實、民心向背。尤其注意當地豪族慕容燕。
「如他有反意,立誅,不必事先稟報。」
「遵命!」李世績立答。
「還有,最重要的一點。」
李世民停住腳步,站在李世績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「把遼東節度使李明,以及和他一起瞎胡鬧的三大三小,活著,全須全尾地,帶回來。
「少一根毛,嚴懲不貸。」
李世績低著頭,感受到了如泰山壓頂般的壓力。
「遵旨!」
李世績走後,書房又回復了寧靜。
李世民站在巨大的堪輿圖前,久久凝望。
他不是書呆子,他是真正帶過兵的。
郵驛輕騎沒命地跑,一天確實能行幾百里。
但大隊人馬、帶著糧草輜重,每天最多只能行三四十里,這還算快的。
李靖從長安單騎出發,到離平州最近的魏州都督府,再整頓兵馬北上……
全程恐怕得花將近一個月時間。
「一個月,一個月……」
李世民無意識地念叨著這三個字,目光移到了東北方向。
如果李明仍然是阿爺的好大兒,大唐的好忠臣。
那他,能頂住高句麗的進攻嗎?
遠水解不了近渴,平州的危局,還是得靠隔壁營州的兵馬來解救。
前段時間他頭疼時,發往營州都督府的急報,差不多應該快到柳城了。
「等等!」
李世民看著看著,突然看出了問題。
營州,向西增援。
南邊是海,北邊是高句麗。
側翼暴露,攔腰截斷……
「壞事了,高建武的真正目標原來是這兒!」
他恨不得抽自己耳光。
自己那時候真是昏了頭了,怎麼會中調虎離山之計!
「來人……來人!」
…………
「委員長……委員長……我們送信回來了……」
李明正在和左膀韋待價、右臂侯君集吹著逼,兩個義軍鼻青臉腫地過來回報。
李明一愣:
「這麼快?還沒過半天吧?」
在聽了侯君集關於朝廷蟲豸誹謗他謀反的猜想後,李明……
倒也沒覺得有多出乎意料,迅速寫了一封信,詳細說明反賊慕容燕殘害百姓、殺死刺史,自己被這披著羊皮的狼逼上燕山、不得不武裝反抗的全過程。
重點是表白自己的心跡,自己只是在進行封建主義社會實踐的曲折探索,完全沒有另立中央的意思,更沒有謀反之心,是大大的大忠臣。
寫完信,他便兵分兩路,讓兩撥人分別向東北往營州、向西南往幽州送去。
要不是高句麗這兩年和大唐有點小摩擦,他都恨不得給高句麗王也寄一封過去。
但,營州幽州再是鄰居,也不至於半天就回來啊。
「而且你們的臉怎麼了?」李明疑惑地問。
送信那倆哥們兒也很憋屈:
「不知道,我們如常往西走,突然山道里竄出幾個慕容家的爪牙,都穿盔帶甲,好生難對付。
「我們趕緊逃跑,跑得急了摔下山澗,這才保住條命。」
李明都驚了。
那些家丁不是被自己打得士氣歸零了嗎?
居然還能有這麼高的組織度?
「分散小股力量,封鎖山道。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家丁了,不可貿然沖卡,容易被他們逆向跟蹤,摸到此處。」
侯君集給出專業意見:
「要儘快打通與外界的聯繫,就得和他們硬碰硬,將那些精銳甲士掃滅。你手下的農民兵能對付麼?」
就等你這句話呀,侯大帥!
李明一下子就蹦了起來:
「打灰你不行,打仗我不行。訓練軍隊衝破封鎖,就拜託君集你了。
「我任命你為政治委員會委員,主管軍事方向。」
什麼什麼長?我不是宋王司馬嗎……侯君集沒聽明白。
「你也有份!」李明拉拉韋待價褲腿。
「我也有?」
「對,我也替你保留了委員席位,主抓經濟建設,看我多器重你。」
這什麼和什麼……兩人一頭霧水。
「待價,你去五里鄉治所,就是半山腰最大的那棟宅子,替長孫延、房遺則把把關。
「君集,咱倆先去練兵場!」
…………
兩人到了地方,正趕上士兵們的訓練間歇,盤坐在地上休息。
薛萬徹坐在士兵們中間,和他們吹著「當年老子只用百人就衝散竇建德十萬農民軍」的光輝事跡,挨了農民軍一頓白眼。
他雖然再也不想摻和老李家子孫那攤烏糟事兒了,但在李明保證自己絕對是帶忠臣後,這木頭腦袋也真就信了。
在李明又搬出老媽和老侯的面子,勸了一番後,薛萬徹也終於被小魅魔蠱惑,正式入伙替他訓練軍隊。
「嘖,上下不分,沒有紀律。」侯君集嫌棄地撇撇嘴,又聽見練兵場的一角傳來歌聲。
是另一隊兵馬,在尉遲循毓的帶頭下,一起唱歌。
對於這種戰場蹦迪的抽象行為,侯君集表示見怪不怪。
農民軍嘛,無組織無紀律,還能指望他們什麼呢?
「他們在唱什麼?」
「紀律之歌,幫助士兵牢記戰場上和戰場外的紀律。」
哦?李明殿下這辦法妙啊……侯君集暗嘆。
基層士兵普遍愚昧無知,連簡單的行軍指令都聽不懂,遑論紀律。
用唱歌的辦法,確實能加深記憶啊。
侯君集頗為讚許,矗立靜聽了一會兒。
隱約聽見戰士們在唱:「……一切繳獲要歸公」
他覺得這歌詞在內涵自己,嘴角一抽,望向別處。
然後又發現了抽象的行為——
一隊士兵脖子上倒掛了一塊木板,後邊的人死死盯著前面那人木板上的字。
「那群人又是在幹什麼?」
「在認字呢,訓練間隙抽空學學。」
「呵,殿下是想讓他們當秀才呢?」
「侯委員,工作的時候稱職務,在鄉親們面前叫我委員長。」
「?」
有時候,侯君集是真的搞不懂李明殿下到底在想啥。
和士兵可以一起吃肉喝酒,一起搜刮發財。
但教他們認字……好像有點沒必要吧?
鬼知道這些炮灰能不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……
「這些是新兵,鄉里村頭剛報名參軍的好男兒。」李明和侯君集介紹道:
「就交給你訓練了。」
侯君集無聲地嘆了口氣,果斷地抱拳道:
「必不辱命。」
他感到肩上擔子有些重,
這些出身鄉野僻壤、剛放下鋤頭不久的農民軍,一聽就不行。
哪比得上世代為兵、出身關中良家子的府軍?
再看他們的種種難以理解的抽象行為,更加重了他對這些新兵的不信任感。
要把他們訓練起來,成為可堪一用的填線寶寶,需要他花費不少精力啊……
李明委員長將侯君集引見給新兵們,將指揮權正式移交後,就會臨時衙門忙去了。
看著像老農曬穀子一樣、坐了一地的新兵,侯君集又微微嘆氣,鼓足勁兒大吼:
「起來!」
刷!
幾乎是同一時間,所有士兵原地起立,筆直如松,竟帶起一陣風聲!
侯君集被這突然湧出的騰騰殺氣撲得一窒,下意識地閉了閉眼。
再睜眼時,他看見了無數張年輕而剛毅的臉。
他忽地有些恍惚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「你們治理得不錯,我只提一點意見。」
韋待價為李明、長孫延和房遺則開起了短會。
一開就是幾個時辰,天都黑了。
「你們繼續,我裊裊。」
李明果斷施展尿遁,殘忍地拋棄了腦袋快爆炸的首席秘書和財政委員長,出門遛彎兒去了。
路過練兵場時,火把通明,侯君集還在加練。
在他的指揮下,士兵隊列就像流水一樣,絲滑流暢地變換著各種近戰陣型。
「停!」
鳴金收兵。
新兵們都累癱在了地上。
而侯君集也在一月的天氣下熱出了一身汗。
「一直練到晚上,這麼拼不怕感冒嗎?」李明為他遞上毛巾。
「呼……好久沒有這般爽利……」侯君集喘著粗氣:
「試試這些新兵的成色,一不注意就過了時辰。」
「他們的成色如何?」李明問。
侯君集看著李明,滿眼都是疑惑:
「你一直窩在山裡面幹什麼?」
「呃?」李明一愣。
侯君集又重複了一遍:
「有這麼好的兵,你還窩在山裡面幹什麼?!」
在能聽懂「前進」、「後退」指令、不會互相踩踏、能按命令吃喝拉撒就算好兵的年代。
而能像這支農民軍一樣,如臂使指、理解複雜指令、不折不扣執行命令的部隊,對普通將軍來說簡直是奢望!
而這些人,還只是新兵!
不敢想像老兵是如何的虎狼之師!
給他這樣的軍隊,侯君集特麼敢打東京洛陽!
(本章完)